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的她还小。
母后拉着她的手,带着她一个一个去认每一种药材,说错了或者记错了就得打一下手心。小女孩特别怕疼,每次都不敢出错。
母后从小就对她很严格,别的皇兄都可以去玩,去狩猎场打猎,她就只能窝在书房,一遍一遍地背着丹方,学习治国处事之道。小女孩也明白,生在皇家,就得承受那份殊荣底下的孤冷。
她最最记得的,便是一次寒冬。
母后从不许她冬日里踏出殿外,殿内日日夜夜,从早到晚都烧着足够的炭火。但她贪玩也顶不住外头堆雪人打雪仗的诱惑,趁着母后不注意溜出了宫殿。
那天确实是小女孩在那个时候最为开心的一天,她堆了好多好多个雪人。兴冲冲地就要去找母后来瞧,忽然间彻骨的寒冷席卷而来,像是万千虫蚁咬食着她的身体,钻心的疼,彻骨的寒。
在后来的后来,她似乎是睡了很久很久。醒来的时候,母后红着双眼握着她的小手,整个人都憔悴清瘦了许多。
那次之后,她便知道,自己畏寒,是那种痛入骨髓的寒。
小女孩不知道缘由,母后只是说这是娘胎里带的体弱。
但她知道,并没有那么简单。
后来没几年,母后忽的生了一场大病,这一病便缠绵病榻许久。人如槁木,病恹恹地躺在床榻。母后时常会摸着她的手,让她不要介怀。她说,这或许是随了那人的心愿,大概也就没那么恨了。
临走前的那晚,母后微笑着淡淡地念了句诗,便与世长辞。
她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小女孩一下子长成了小姑娘,她手里拿着几张药方,浑身发颤。
是的,她想起来了。她其实很小的时候就看过《毒经》,她每天要背的正是这里面的丹方。难怪她每次炼药,都会觉得自己好像生来就会那般。
然而,她手里的药方她最为熟悉,那是《毒经》里最基础的一份。
女孩曾经对母后的死抱有执念,她怀疑是有人从中作梗,便暗中调查。得到的是母后每日都在用的参汤方子,方子确实也是普通的参汤,但些许的药材剂量却为不同。
她便知道,是有人害死的母后。
女孩想去查,父皇知道了也由她去了。从父皇的态度来看,他们似乎都知道谁是幕后黑手,可谁都是任由幕后黑手作威作福,就算是自己死了也没有半点要报仇的遗愿。
女孩调查了几个月,线索中断后便再也查不下去了。
没想到多年过后,她竟然是从完颜那里再次得到《毒经》。
原本她就怀疑月国,现在她确信无疑。
叶锦烟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喘着气,她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梦。
还是记忆?
借着淡淡的月光,她看着自己的手,惊觉床边有人在注视着她。
叶锦烟心下骇然,缓缓地转过脸,却是完颜坐在她的床边。
他一双桃花眼深深地凝视着她。
月光在他的倾世容颜下柔和无比,仿佛时空停滞。
完颜欺身向前,一只腿跪坐在床榻上,向她靠近。
叶锦烟只觉的心跳飞速,却不是心动。
狭小的空间范围内,他紊乱的气息可闻,此时却像是毒蛇般地缠绕在叶锦烟的心上。
她不想的。
她一点都不想的。
叶锦烟双手紧握成拳,紧闭双眼。
完颜笑着,见她并未拒绝,更肆无忌惮地靠近。
近在咫尺的唇,下一秒就要贴上的时候。
叶锦烟忽然抽出放在枕边的银簪猛地刺进完颜的胸口。
顿时,手染鲜血。
完颜难以置信地盯着她,悲痛直涌上眼。
“你别怪我,我不想的……可,可你是月国人!你是月国的太子!你是步殇!泠月的儿子!是她害死我母后!是她!”
完颜扯出一抹凄然的笑容,胸口上的血一直不停地流着。
但他看着叶锦烟的眼眸里,依旧是那个绝世的完颜。
他向前,在她充满恨意的注视下,蹲下了身。
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继而扶住她颤抖的身子,俯身在她眼角落下一吻。
“我不怪你。”
他枕在叶锦烟的床边,轻轻说道。
生命的气息不断的流逝着,直到没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