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了二月初二?”
“是,殿下。”
问话的人斜倚在罗汉床上,撑着头假寐,另一只手在身前来回轻抚着什么东西,桌上的香炉中飘着淡淡的轻烟。
若仔细些,便可见榻上的墨狐毯中,正缩着一只通身黑亮的酣睡猫。
榻上的人,正是前日刚入住东宫的二皇子雍长恪。
他睁开眼睛,看着手底的猫,边道:“可惜那丫头一直寄养在外,也不知样貌生的如何。”
一旁的人道:“回殿下,传信回来说,薛小姐在外受了重伤,回府后一直在后院将养,圣旨都没能亲自接。”
榻上的人突然‘噗嗤’笑出了声,猫被他惊醒了,起来用爪子挠了挠耳朵,又换了个姿势蜷进主人怀里。
接着,雍长恪越笑越肆意。整个大殿都充斥着他的笑声。
“哈哈哈,笑死孤了,哈哈……”他似乎是真的在笑什么不得了的事,上挑的眉眼挤成了一条缝。
怀里的猫不满的喵了一声,他忙憋住笑,低头哄它:“灵儿乖,乖,噗哈哈哈哈……乖,孤错了,孤不吵你了,睡,乖乖睡。”
一旁的人见他对猫说话的神态语气,只觉得后背发凉。
“太子殿下,您……还好吧?”他凑上前半步,不放心的伸手搭在榻之人的膝盖处。
雍长恪将猫搂进怀中,抬眼看着他道:“怎么,阿原你觉得不好笑?”
阿原立马退半步跪倒,额头触地,慌道:“微臣不敢,皇子成亲乃天家大事,微臣岂敢妄论。”
雍长恪似乎觉得有些扫兴,撇撇嘴,嫌弃道:“无趣。”
这个叫阿原的,是大理寺卿赵传霖的庶子,早年跟着嫡出的兄长入国子监读书,每日做着拎书箱跟研墨的活,说是读书,还不如个受宠的书童。
当时坊间多有传言,大理寺卿家有悍妻,善妒泼辣,奈何自己生的嫡长子是实实在在的草包一个。
因此这庶出的赵原,日子便更不好了。
那时二皇子也国子监读书,他单纯见不得有人比他嚣张,入学第一日便打伤了大理寺卿家的长子赵贤,还顺手抢走了赵原。
最后还放下话:“你要敢叫你爹去父皇面前参小爷我,往后爷便见你一次打一次,然后再把你的牙一颗、一颗的拔掉,给我的灵儿串铃铛。”
说罢便扯着赵原的领子,豪气冲天的出了国子监。
直到人走远了,才喊了句:“草包,回去告诉你爹,他这个儿子本王要了。”
等把阿原揪上马车,雍长恪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倒是生的,跟你那草包兄长不太一样。”
阿原垂着头,恭谨道:“草民赵原,见过永慎王殿下。”
雍长恪踢了一脚轿子,马车缓缓动了起来,他才道:“那草包喊你名字,本王听到了。”
赵原点了下头,此后便做了雍长恪的伴读,跟着他从永慎王府几经辗转,到了如今的东宫。
按理说,他早该出仕了,只是雍长恪并没有放人的意思,赵原自己也不提。
赵原不知道该如何接雍长恪方才的话,他这人向来喜怒无常,更是讨厌身边的人闷不做声。
他只好转了话锋,问道:“安平王大婚,殿下可要前去道贺?”
雍长恪语气还是不高兴,说道:“那是自然,孤很想看看,皇兄他弱不禁风的,如何娶得动亲。”
赵原道:“殿下丝毫不担心,您刚封了太子,皇上便将定远侯府推给了安平王,定远侯战功赫赫,在朝中素有威望,日后他若为安平王所用,于殿下而言,会很不利。”
雍长恪打了个哈欠,道:“不过是制衡皇子间的手段罢了,你当父皇糊涂了,他为什么不把那薛家小姑娘许给体魄健壮的长皝,偏给了大皇兄。”
阿原会意,应道:“是,微臣愚钝。”
“圣上此番安排,便是算准了,即便是定远侯有心,安平王自己也无力。”阿原道。
雍长恪眼看要睡着了,阖着眼,听阿原说完,挑了挑眉,算是认同了阿原所言。
“一个多病,一个偏偏命硬,父皇也不怕她克我那大皇兄。”雍长恪最后编排了一句,便翻个身,抱着猫缩进狐裘毯子里睡了。
那只猫,他从前并没有那样喜欢,也不知这几日怎么了,寸步不离的黏在一块。
“还有”,雍长恪道:“人找到没有?”
赵原往炉火中加炭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随即匍匐跪地。
“微臣无能,还未寻见。”
“喵……!”榻上的猫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
“真是没用呢。你说,孤养你们何用呐。”雍长恪依旧背对着赵原侧躺,说话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很平常的在说话。
赵原吓得大气不敢出。
忽的余光瞥见一团东西迎面呼来,摔在地上砰的一声。
赵原瞥见,倒在地上的是那只原本窝在雍长恪怀里的猫,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跑下榻来,慌不择路的从门缝里挤了出去。
榻上之人的声音阴狠:“滚出去,三日之内,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赵原如释重负,忙应道:“是,微臣领命。”
赵原退到门口,正要出去,便又听见雍长恪道:“最好是活着,若带回的是尸体,孤让你们全部陪葬。”
“是。”
赵原掩门退了出去,他知道雍长恪说得出便做得到。
他向来心狠手辣,不留余地。
且雍长恪自小聪慧过人,样貌出众,也很讨皇上喜爱。
当日他的母妃谢氏还是贵妃时,与先皇后同年有孕,宫人私底下一度猜测皇长子会出自哪位娘娘。
后来佟皇后早产,贵妃的孩子便成了二皇子。
长大后,谢皇后不喜欢他男生女相,总刻意将他打扮的粗糙。
可不论身边人怎么说,雍长恪自己倒好像不怎么在意,反而对自己的样貌很是满意。
总着一身红色束腰锦袍,眉眼轻扬,手握白玉扇,睥睨四方。
他也是大啟最好看的男子。
继后谢氏自小训诫他要藏拙,不可锋芒太露,只可惜他的行事做派,总是跟自己的母后对着干。
母子两唯一一件达成共识的,便是在争夺太子之位这件事情上。
虽说他有外公的支持,母亲也为继后,比起其他皇子来看,在做太子这件事上看似是他自己胜算最大,可事实并非如此。
他也从不担心其他两位皇子。
大皇子虽是中宫嫡长子,可佟皇后崩逝多年,朝中渐渐也就鲜少有人支持一个常年不离药罐的人,来做未来大啟的皇帝。
至于三皇子雍长皝,便更是不可能。
雍长皝的生母徐昭容身份低微,原是先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先皇后薨逝后,皇上念及她照料大皇子有功,破例封她做了个昭容。
徐昭容性情温顺,为人胆小,从不与人口舌。便是雍长皝,长大后也只知道武枪弄棒,十三岁便随军打仗,行事不羁,半点文墨不通。
因此雍长恪从一开始在意的,便只有自己的父皇。
正所谓圣意难测,平日里,众皇子中雍长恪最得自己的父皇疼爱,连骑射都是圣上亲授,可他却是辟府封王最晚的一位皇子。
皇长子雍长嗣十三岁封安平王,不过多少有些病中冲喜之意,当时雍长恪也就未曾在意。
可后来,三皇子雍长皝在战场上大胜仇池,十四岁的生辰宴上,永嘉帝亲封平乾王,一时风头无两。
彼时,二皇子已年近十六,与其他两位皇子相比,他的尴尬处境人人皆看在眼里。
直至当朝丞相谢从简连番上书,奏明中宫之位空悬太久,不利国本稳固和皇室子嗣的绵延。上奏早日立新后,好借新后的身份,名正言顺封王二皇子。
皇上起初并不做理会,直到越来越多的大臣附议丞相的上表,太后言辞中也多有催促之意,他才下旨封贵妃谢氏为新后。
谢氏领了中宫的凤印,却在迁宫的前夕,被皇上拦下。
皇上言道,凤仪殿年不住人,且让她继续居昭华殿内,也免去了迁宫的麻烦。
谢后当时愣了好半晌,才盈盈一拜,回了句是。
凤仪殿本就是历代皇后的独属寝殿,皇上封她为后,却让她继续住在嫔妃扎堆的西六宫。
连更好一点的借口都不愿找。
便也因此,谢皇后利用自己的退让,借机提醒皇上二皇子封王之事,皇上只说了句朕心中有数。
二皇子也是那个时候,经谢皇后和外公谢从简的几番力争,终于十六岁时被封了亲王,封号永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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