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亲王暗命大将索尼和鳌拜率领精兵,提前埋伏在崇政殿和大清门四周,一旦有变,即将异己诛杀。争斗一触即发。
深秋的早上,已有了森森的寒意。初升的太阳忽然被一团乌云罩住,云朵的四周却透出万道霞光,像是绣了金边的黑色蟒缎。
七天的举哀之期转眼即过,八旗的王公大臣陆续来到崇政殿。礼亲王代善、郑亲王济尔哈朗、睿亲王多尔衮、肃亲王豪格、豫郡王多铎、英郡王阿济格、郡王阿达礼、贝勒阿巴泰、罗洛浑,贝子尼堪、博洛、硕托,镇国公艾度礼,辅国公满达海、费扬武、屯齐、博和托、吞齐喀、和托,两黄旗大臣索尼、鳌拜等,不下百人,都环立在皇太极的梓宫周围。庄妃一身缟素,端坐在软榻上,环视众人说:“今日皇后圣体违和,命我代听,大家开始推举吧!”
语音刚落,鳌拜抢道:“我们两黄旗推举肃亲王为新君!”
索尼也附和说:“肃亲王为皇上的长子,战功卓著,理应继承大统!”
“大胆!”多尔衮怒喝一声:“我等和硕贝勒尚未说话,怎么竟轮到你们了?还不退下!”
索尼和鳌拜二人本想先发制人,一时情急,违了议事的祖制,满面羞愧,却又无言对答,转身退回原位,恨恨不已。多铎见他们被斥退,仍不放过,朝豪格怒道:“是谁叫这些奴才来的?真是岂有此理!”他见豪格恍若不闻,自知辈分虽尊,但爵位却低人一等,也不敢再十分托大,咳了一声,说道:“自古举贤不避亲,我拥戴睿亲王做我大清的新君,大伙儿以为可好?”
不等他人说话,阿济格笑道:“多亏你想得出!睿亲王战功赫赫,才能过人,当年太祖便有立他之意。我也愿意拥戴他做大清新君,光大父兄所创下的基业,一举扫灭明朝,定鼎中原!”
“当年父汗确有立我之意,曾写于遗诏……”多尔衮貌似谦逊实则夸耀,正自得意,一个巴牙喇兵慌张进殿,附耳细语,多尔衮脸色微变,摆手命他退下,接着说:“不过,那是父汗的宠爱,我当时年纪尚幼,想都不曾想过。如今英郡王、豫郡王又推荐我,实在教我为难。我自家没什么好说的,还是听听礼亲王、郑亲王与各位大臣的意思才好。”言下竟有避嫌之意,阿济格、多铎二人见他中途变卦,猜不出他有什么顾忌,一时僵在当场,不知进退,但见礼亲王、郑亲王木然静坐,肃亲王豪格却不住冷笑,二人对视一眼,各自暗忖:难道睿亲王怕了?突然,殿门大开,图尔格、索尼、图赖、锡翰、巩阿岱、鳌拜、谭泰、塔瞻几人披甲佩剑,昂首鱼贯而入,依次向庄妃、各位亲王贝勒见过礼,手按剑柄,高声道:“我们这些人都深受先帝厚恩,吃的是先帝给的饭食,穿的是先帝给的衣服,先帝的养育之恩天高地厚,今天如果不册立先帝之子,我们宁愿一死,以报先帝大恩!”
多尔衮见两黄旗的人要动粗,暗悔自己太过托大,没有带兵而来,但他征战多年,毕竟是见识过许多艰难险恶,应变能力极高,冷冷问道:“肃亲王,你今日可是要逼宫么?”
“我并无此意。”
多尔衮厉声责问:“你带这么多旗下兵马将崇政殿团团围住做什么?”
殿中的众多王公才知道身处险境,个个胆战心惊,恐有杀身之祸。豪格微微一笑,答道:“今日会议推荐新君,极为重大,我怕出什么纰漏,不能不有所准备。”
“自太祖创立八和硕贝勒议事以来,所有军国大事都合议而定,不容他人染指,你想坏了祖宗的规矩么?”
“睿亲王,这些将士并未阻止我们议事,你不要血口喷人!自太祖起,便有了父子相传的规矩,你不想我带兵护卫,可是想做皇帝么?”豪格重重一击扶手,砰然有声。
“一派胡言!”多尔衮还要争辩,庄妃见两黄旗的人马气势汹汹,僵持下去,难以预料,起身喝斥道:“皇上梓宫在此,你们有什么话不好商量!先帝尸骨未寒,你们竟然舞刀弄剑,恐吓王公,如此放肆,是想造反吗?你们想报答先帝知遇之恩,就该快快撤去伏兵,以免自相残杀,动摇我大清的根基。”索尼等人唯唯喏喏,退到一旁。
多尔衮也觉难堪,脸上一阵窘热,敛声不语。多铎见多尔衮沉默起来,自己与阿济格二人竟如猴子耍把戏一般,任凭卖力翻跟斗,却无人喝彩,大觉尴尬,变脸道:“睿亲王如果不同意,我就毛遂自荐了。诸位可以立我为皇帝,我的名字曾经列入了太祖的遗诏之中,却也名正言顺!”
阿济格也大喊道:“九弟,你怎么又不想做皇帝了?”
多尔衮听多铎自夸,心中正恨他这么快就食言失信,又听阿济格大呼小叫,如此沉不住气,正好应和了豪格之言,实在瞧他俩不起,竟不理会阿济格,却对多铎冷哼道:“你列入太祖遗诏,不过是太祖托付兄长们代为抚育,与做皇帝有什么相干?遗诏上又不是只你一人的名字,太祖遗诏也曾提到肃亲王,难道一国能有两个君主?真是笑话!”
多铎没有料到多尔衮发难,顿觉羞愤,一时又不知如何辩驳,改口说:“我才疏学浅,不立也就算了,但论资格,论年长德高,自然莫过于礼亲王。”
代善本来一直静坐着,闭目养神,后来情势突变,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暗生怯意,后悔自己贸然入宫,打定主意置身事外,猛然听到多铎提议拥立自己,慌忙说道:“十七年前,我有机会做皇帝,都已放弃。我虽是先帝的兄长,可年老体衰,可很久不参与朝政了,朝中的事情一概不知,实难胜任,怎好滥竽充数?我老了,只想颐养天年,对皇位已没有什么兴趣!睿亲王若能答应即位,自然是我大清之福;不然的话,豪格身为皇上的长子,理当承继大统。我这几日,悲伤过度引得痰火大盛,本来就是强自支撑着来的,话已说完,就先告退了。”说着起身离开,阿济格恨恨地看了看多尔衮和多铎,随着礼亲王下殿而去。剩下多尔衮、济尔哈朗、多铎三位王爷,面对耀武扬威的两黄旗人马,也不知如何对付,大殿内外一片沉寂。
多铎哂笑道:“豪格虽是皇长子,但终属庶出,论长论贵哪里应该是他!”
豪格怫然不悦,强自隐忍,济尔哈朗怕激成变乱,忙对庄妃说:“娘娘,现在难以一时推举出新君,如果这样争执下去,徒劳无益,不如娘娘把皇上的意思说出来,推举也好有所依据!”
庄妃一笑,轻声说道:“郑王爷,我受皇后之托,要在新君选立之后再说与大伙儿,怎么敢不遵皇后的懿旨呢?还是不要叫我为难吧!”
豪格志在必得,恳请道:“娘娘,皇阿玛不管遗命谁做新君,我们一定拥戴。如果娘娘实在多虑,可不可以给我们透点口风呢?”
“口风么?我原本也是不敢透露的,不过这事迟早也要诏告天下,我就向诸位透些消息,其实皇上属意的是一位皇子。至于是谁么,皇后也未明言,我也不敢动问。”
多尔衮、多铎二人大吃一惊,豪格却大喜过望,长长呼出一口气来,那殿中近在咫尺的宝座今后再也不是可望不可及,也不会空得多久了,想起皇阿玛当年那样为人拥戴,众位王公大臣反复劝进,父皇才祚位登基,何等风光体面!也想谦让一番,推辞说:“我福小德薄,怎能担当这样的重任,还是另选高明吧!”
多尔衮暗自冷笑,你既想以退为进,玩什么花样,我却让你弄巧成拙,后悔终生!乘机说:“我们推举明君,意在光大祖宗基业。肃亲王以大局为重,举贤让能,实在令人感佩。既然他已宣布退出,我看就不要再难为他了,还是考虑他人吧!”
豪格给人抓住了把柄,深觉悔恨,但又不好食言反驳,霍地起身怒视多尔衮,喝问:“皇阿玛遗命是册立皇子,我不做皇帝难道要你做不成?”
“先皇遗命字眼要遵奉,可你自各儿刚刚说出的话总不能这么快地咽回去吧!肃亲王,你位列八大和硕贝勒,身份何等尊贵,竟想做反复无常的小人吗?”多尔衮冷笑道:“我大清向来以威德治理天下,肃亲王,你这般朝三暮四的,如何能孚朝臣所望?”
“哼!我不能孚朝臣所望,那你找个孚朝臣所望的人出来!你们自家推举吧,恕我不奉陪了!”说罢,悻悻然走出崇政殿,两黄旗的大臣跟在身后,鳌拜忽然转头发狠说:“一天不册立皇子,我们就一天不卸衣甲,不放刀枪!”
多铎戟指大骂:“大胆的奴才,反了你!我们也有两旗的人马,哪个怕你们!”
“十王爷,不要在争了,真打起来有谁的好?”庄妃疲惫已极,摆手道:“拥立的事慢慢商议,大伙儿各自回去吧!”众人一言不发,默默地走出大殿。
到了东门轿马场的下马碑,多尔衮与济尔哈朗、多铎道别,正要上马,却见一个宫女在马前盈盈下拜道:“奴婢苏麻喇姑奉庄妃娘娘之命,特请王爷到永福宫叙话。”
多尔衮把马交给随从,略一沉吟,说道:“好吧!头前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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