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在必得的肃亲王听了遗命,如同晴天霹雳,伏在父亲的棺材上大哭,最终一无所获。
次日五更时分,八旗的王公们陆续地来到了崇政殿,大家面沉如水,沉默无声。皇后哲哲环视众人说:“昨日议论册立之事,终无结果,国家不可一日无君,大位悬而不决,人心惶惶,非国家之祥,诸位王公应及早决断,免生事端。”
多尔衮起身高声说道:“诸位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各持己见,恐怕就是争执七天七夜,也难见分晓!我看不如先让娘娘宣读遗命,如果遗命册立的新君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我们就拥戴他为君如何?”
“好,此法最为公平。”豪格说道。
哲哲问道:“礼亲王、郑亲王、英郡王、豫郡王可否同意?”她见四人点头,接着说:“既然六大和硕贝勒同意,我说与大家听!先皇的遗命是传位于九皇子福临。”
殿内登时大哗,礼亲王摸着花白胡子的手凝固在空中;一直沉默不语的郑亲王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来;阿济格、多铎二人也吃惊非小,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呆坐在座位上;最难接受的是肃亲王豪格,闻听传位于九弟福临,一时惊愕、悲愤、绝望之情涌上心头,起身走到皇太极的梓宫前面,喃喃地说:“不可能!不可能!”他想起与皇阿玛征战时的许多情景,想起自己早死的母亲,突然一声嚎啕,“皇阿玛!您怎么不给儿子留句话就撒手走了?您教儿子今后怎么办呀!”伏棺痛哭。
哲哲劝道:“肃亲王,节哀顺便,死者死矣,还是想开一些吧,作为长子,先帝没有完成的心愿,仍然有责任承担,否则将来如何见先帝于地下呢?再说现在也非哭奠之时,不要惊扰了王公大臣们议事。”
豪格哈哈狂笑,语调凄凉,说道:“皇阿玛既然已传位于九弟,统一的大业自然由九弟来完成,与我何干?”
多尔衮大怒,骂道:“大胆豪格,如此欺君罔上!先帝对你养育之恩深重如海,身为人子,又为君臣,为什么说出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先帝传位于何人都是苦心孤诣,岂可怨恨?你虽为长子,却属庶出,岂可轻立!”
豪格被问得哑口无言,面色大窘。哲哲命殿上武士把他扶起,说道:“肃亲王一时悲痛过度,言语有失当之处,也是人之常情。福临年纪尚幼,需要众位鼎力扶持,肃亲王身为先帝长子,责任自然重大,岂可推卸?”语意颇为关切。
豪格推开两个武士的手,站起身来,低头默然回到座位。哲哲看了看多尔衮,高声说道:“先帝属意福临,我也深感意外,但是遗命不可以违抗。福临年方六岁,不谙世事,还是设立摄政王来辅佐他处理朝政。礼亲王以为如何?”
代善刚刚从惊悸中回过神来,摇头说道:“我已明言不问国事,悉听娘娘圣裁!”
哲哲叹了一口气,说道:“礼亲王为先帝之兄,功多位隆,德高望重,不能辅政,实是朝廷的一大损失,令人叹惋。”
礼亲王拱手说道:“臣深感惭愧!”退回原位。多尔衮急忙说:“礼亲王既然不愿意辅政,娘娘也不必勉强。臣以为娘娘所言摄政一事,实为明策。周成王之时,也是因年幼而由周公、召公摄政,传为百代的美谈,诚可为我朝效法。”众人也纷纷附和。
哲哲说:“那就在四大亲王之中选出两人,作为左右辅政,诸位看谁最合适呢?”
多尔衮不等他人发言,抢先说道:“按照四大亲王的顺序是礼、郑、睿、肃,礼亲王既然不想参与朝政,就由臣与郑亲王左右辅政,分掌八旗兵马如何?”
哲哲对郑亲王说:“王爷这两次议事沉默寡言,似是置身世外?”
郑亲王面色一紧,答道:“臣年老昏聩,无所适从,岂敢妄言?”
哲哲加重语气,问道:“那么现在王爷以为如何?”
郑亲王慌忙说:“既然是朝廷所需,敢不效力!八旗的兵马么,就一仍其旧,不必再换旗主了。”说着偷偷用手擦一把额头的冷汗。
哲哲点头,看了豪格一眼,见他呆呆地坐着,面色死灰,垂头丧气,心中隐隐生出一丝歉意,暗想:我本意是让多尔衮和豪格二人为摄政王,不想被多尔衮抢了先机,郑亲王兵马仅有一旗,恐难是多尔衮的对手,如此左右摄政岂非形同虚设?想到此,哲哲说道:“由郑亲王、睿亲王两位辅政,我大觉安心。不过肃亲王军功累累,可否同为摄政?”
多尔衮反对道:“自古摄政王都为长辈,肃亲王既然与新君为兄弟,怎么可以摄政?新君又与他如何施礼呢?”
郑亲王却说:“以周公、召公超凡入圣的才能,还需要二人一起辅政,现在仅有我与睿亲王两人恐难当摄政大任。肃亲王加入,自然可多一分智慧和力量,对于朝廷、社稷和天下万民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多尔衮心中大恨,辩驳道:“既要摄政,就应该遵守古制,怎么可以随意逾越呢?再说,肃亲王即使不能摄政,也会为朝廷尽忠效力,岂在于摄政与否呢?”
哲哲见多尔衮反对之意甚为坚决,明白多尔衮已把豪格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无情打击而后快。看来自己要借豪格的力量来牵制他的想法难以实现了,心头一阵纷乱,心里却又有些不甘,对豪格说:“肃亲王你的意思是……”
此次会议只准八旗王、贝勒、众固山额真、议事大臣和梅勒章京参与,严令不得带兵马入殿,两黄旗的大臣因上次在殿上无礼,不准一人相随,肃亲王豪格不免人单势孤,知道败局已定,无力回天,不由心灰意冷,既然皇位失了,还在乎什么摄政不摄政的,且由它去吧!不如激流勇退,安享余生。当下说道:“臣愿守护祖陵,不再过问朝政。”
哲哲知道豪格心中最为痛苦,本是极有实力一争皇位,不想最后连个摄政王的职位都难捞到,心中大为不忍,劝道:“国家正在用人之际,肃亲王年富春秋,突萌退意,岂非有负先帝大恩?”
多尔衮心里更是万分恼怒,暗恨因他而不能如意登基,现在你借口什么守护祖陵,不过是意在逃避我的控制,我岂能遂你心愿?冷笑一声道:“肃亲王,为人臣子,要先国家而后个人,岂能因为一时不快,妄生退意?你既然身为新君的兄长,理应为新君分忧解难,而你却想隐归山林,悠游自乐,可是对新君册立心怀不满,或是有不臣之心?”
豪格勃然大怒,双眼直视多尔衮,目眦欲裂,叫道:“睿亲王,我归守祖陵,是想为皇祖父与皇阿玛再尽孝心,并无他意,你怎么逞口舌之能,咄咄逼人,诬陷我呢?”
礼亲王代善站起身来,制止说:“不要吵了!先帝升天还没有几日,新君刚刚确定又没有登基,你们这样吵闹,岂是为臣之道?”
郑亲王济尔哈朗也说:“两位还是各自退一步为上,何必争执不休。”然后劝肃亲王说:“你归隐山林,一定要考虑清楚。我并不是阻拦你,就算新君不用你来扶持,那么你就不想一想两黄旗的大臣们么?他们一直唯你马首是瞻,听从你的调遣,你怎可让他们无所依托而失望伤心呢?”
济尔哈朗的一席话,正好触到了豪格的痛处,豪格的心不由像撕裂一样地疼:是啊,我如果这样随意地走了,谁能为两黄旗大臣说话出头?他们岂不是任人宰割了吗?又如何对得起他们的一片赤胆忠心呢?他们既然那样支持我,虽然没有能达到目的,我还是要与他们生死相依,荣辱与共,不能只求你自己一身平安,而不顾他们的死活。想到这里,豪格对济尔哈朗说:“多谢王叔指点!”转身面向皇后谢罪道:“娘娘,臣刚才心智不明,言语鲁莽,请娘娘恕罪!”
哲哲笑道:“丧父之痛,言行难免失措,情有可原,何罪之有?你与新君同出于先帝,若能鼎力相辅,君臣一体,才不负我心!”
“谨遵娘娘教诲!”豪格心中感激,想起刚才自己的言行,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多尔衮一见,说道:“肃亲王刚刚言语狂悖,行为乖僻,有失亲王的体面,娘娘宽怀大度,免治其罪,是娘娘天性仁慈。但臣以为虽然不治其罪,却不可不罚,应该革去他的亲王封号,以儆效尤!”
哲哲心中有意袒护肃亲王,暗惊多尔衮如此心狠手辣,今后不可不多加提防。淡然一笑,缓声说道:“肃亲王言行有违臣规,睿亲王倡言责罚,本属有理。”她看了一眼洋洋自得的多尔衮,话锋一转,“不过,新君将要登基,到时还会大赦天下,此时妄动责罚,恐有不祥,肃亲王今后多加留心也就是了!摄政王一事,就由郑亲王为右摄政王,睿亲王为左摄政王,大家对此不要再多费唇舌了,还是回去准备十天以后的登基大典吧!”
多尔衮也不好再说什么,暗暗惋惜未能趁此机会除去豪格,与礼亲王等人一齐退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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