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烦闷异常,众爪牙都不解其意,知道洪承畴颇有计谋,就将他邀上酒楼,请教计策。洪承畴果然高明,竟猜出多尔衮的秘密来。一等侍卫冷僧机更是建议多尔衮到朝鲜选妃。
多尔衮送走了顺治,更加郁闷,看着跪在地上的锡翰、西讷布库、冷僧机三人,骂道:“一帮蠢才!本王的名声早晚败坏在你们手里。都给我滚!”依旧上床高卧。锡翰、西讷布库、冷僧机未能替摄政王分忧解愁,反受了责骂,心里忐忑不安,出了王府,往西来到护国寺大街西侧的柳泉居酒楼,此酒楼因院内有一株大柳树和一口甜水井而得名,所卖的黄酒在北京极为有名。三人在雅座中一边吃酒,一边商议。
锡翰说:“摄政王今日为何发这么大火?平时我等讥讽皇上,他从未过问,今日又是他命我等挟驾,却大发雷霆。”
西讷布库说:“摄政王是否见我等以蛮力挟持圣驾,不够高明?”
冷僧机说:“摄政王为人莫测高深,岂是我等所能妄加揣测的!”
西讷布库急道:“那怎么办?若不能想办法弥补一下,岂不要失欢于摄政王!”
锡翰点头道:“话是如此,但用什么办法弥补呢?”
“我要知道,岂用问你!”西讷布库反诘。
锡翰见他对自己言语不敬,怒道:“你为何问我?当初若不是你在宫中拉扯皇上,事情怎么会到这种地步,我还要问你呢!”
“我拉车皇上,是哪个将皇上拥上车辇的?”
冷僧机怕他们言语失和,急忙劝道:“两位不要争吵了,还是先考虑对策吧!天下多少人嫉妒咱们,恨不得一脚将咱们踢开,争得摄政王的恩宠。咱们三人本为一体,自当同舟共济,怎能先自乱了阵脚呢!”
西讷布库问:“你有什么办法?”
冷僧机一笑,说:“咱们何必费那样的心神,一定要想出什么办法!”
锡翰、西讷布库均是一怔,齐问:“难道你没有看见摄政王发怒?不想将功折罪?”
冷僧机不慌不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夹起一口菜,放入口中,慢慢咽下,摇头说:“我并非是说把此事放在一旁,咱们像不出办法,可以让别人帮咱们想。”
西讷布库见他慢条斯理的样子,急得心头火起,正待发作,听说要问计他人,忙问:“让谁帮咱们?”
“洪承畴。”冷僧机说。
西讷布库大喜道:“好!洪承畴是个有计谋的人,比咱们这些只知道拿刀动粗的强出多多,那就快去他府上吧!”
冷僧机阻拦道:“还是派人把他请来,以免我们同去太过招摇。”
锡翰犹豫地说:“他果真能有办法?”
冷僧机答道:“难道你忘了太宗皇帝对他是何等器重?我虽与此人未曾深交,但知他的韬略确在我们之上。”
锡翰点头说:“那就试一试吧!”
洪承畴在入关后的第二年,以太子太保、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衔,领招抚南方总督军务大学士印,受命至南京招抚江南各省,平定了南明的鲁王、唐王,三年后回到北京,加少傅兼太子太傅,赐府第在地安门东大街南锣鼓巷,离柳泉居酒楼不远。还在南京时,他已听说庄太后下嫁摄政王之事,回了北京越发觉察到朝廷的波诡云谲,摄政唯我独尊,皇上暗怀怨恨,太后隐忍调停……实在微妙之极,他倍加小心,上朝以外,常常杜门不出,以此避祸。忽然听说锡翰、西讷布库、冷僧机三人有请,知道得罪不起这几人,不敢怠慢,急忙来到酒楼。三人一见,起身相迎,寒暄着落座饮酒。才饮下一杯酒,西讷布库按耐不住,抢先把相请的缘由说了。洪承畴笑道:“承蒙三位大人见召,承畴自当尽力。只是有一件事先要问个明白。”
三人的目光一齐盯住洪承畴,问道:“什么事?”
“敢问摄政王得的是什么病?”
冷僧机略一沉吟,答道:“我们也不知道,摄政王身体其实并无病痛,只是精神萎靡不振。”
“可知原因?”见三人摇头,洪承畴说:“治病讲求望、闻、问、切,意在对症下药。现在不知道摄政王的病因,如何能下得药来。”
锡翰闻言,看了看冷僧机,不悦道:“我们要是知道摄政王的病因,就不劳驾你了。”
“承畴令大人失望了,实在惶恐。”
冷僧机怕锡翰言语鲁莽,使洪承畴心生顾忌,不敢再抒己见,说道:“亨九先生,我们虽然不知道摄政王的病因,却知道摄政王那日从宫中出来,神情似是不悦,不知可与获病有关?”
洪承畴忙问:“宫中的情形大人可否直言?”
“那日去宫中见了太后,并没有什么不快的事。”冷僧机眉头一皱,回忆说:“不过,摄政王在坤宁宫碰到了一个人,足足看了半盏茶的功夫,直到那人走远了,摄政王还不肯回头。”
“什么人?”洪承畴颇为关切,锡翰、西讷布库二人也停箸不食。
“听宫女说,是豫亲王多铎从南京带回来的一个新福晋,叫什么刘三秀。”
洪承畴听了,说:“听说豫亲王的这个福晋貌美如花,且刚刚生有一子,可是真的?”
“不错。”
洪承畴笑着说:“如此,洪某已经知道摄政王的病因了。”
“是什么?”冷僧机三人笑逐颜开。
洪承畴起身,背负双手走了几步说:“摄政王是有件一直未了的心事。”
三人静静地看着洪承畴,更加不解。洪承畴停下脚步,肃声说道:“古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在摄政王春秋三十有八,膝下只有一女东莪,而同胞兄弟皆多儿男,岂不令人惆怅!”
西讷布库大笑道:“这么说,摄政王是想阿哥了?”
锡翰喝道:“摄政王想要阿哥,你笑什么?”
西讷布库率直地说:“这还不好办?多选些美女送入王府,自然便会有阿哥了。能为摄政王排解忧烦,岂不高兴!”
锡翰冷笑道:“谈何容易!”
“这有什么不容易的?索性多纳几个福晋,摄政王那几个福晋,离汉人所说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差得远呢!摄政王每日多播洒些云雨,就是要十几个小阿哥也不难!”西讷布库又大笑起来,目光有些淫邪。
锡翰哼了一声说:“现在摄政王的福晋及侧福晋有八人之众,却只有东莪格格一人,岂是福晋少的原因!”
“那你是说摄政王身体有什么病症不成!”西讷布库反问道。
锡翰未料他有此问,一时无法回答。冷僧机忙说:“两位不要争执了,还是听听洪大人有什么高见吧!”
洪承畴说:“洪某以为当采取两种办法,一是可建议摄政王立英亲王或豫亲王之子为子嗣,二是广选美女,以充王府。”
冷僧机喜道:“这样确是周全,既可暂缓摄政王对阿哥之渴念,又可满足摄政王对女色之好,可谓两全其美。只是多选美女就必定能生阿哥吗?锡翰说得不错,摄政王的福晋可是不算少啊!”
“三位大人可不要说我卖弄。”洪承畴含笑道:“这男女之事其实深得很呀!男女交欢应合于阴阳之道,我们汉人自古就有了《素女经》、《交接经》等专讲房中术、御女术的典籍,更有一篇《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的奇文,说什么天地交接而覆载均,男女交接而阴阳顺,极赞男欢女爱的好处。可是犯不得一个强字,若图快活,纵欲不节,强勉房劳,力大则精耗,精耗则肾伤,肾伤则髓气内枯,腰痛不能俯仰,日子久了,伤绝精脉,气虚体瘦,惊悸梦泄,遗沥便浊,致生百病。三位想必听过八仙中的吕洞宾有首歌说:
二八佳人体如酥,腰间伏剑斩愚夫,分明不见人头落,暗里教君髓骨枯。
还有一首曲子说得更细致:两情浓,销金帐里鏖战,一霎时魂灵儿不见,我和你波翻浪滚,香汗交流,泪滴一似珍珠串,枕头儿不知坠在那边。乌云髻散了乱挽,一霎时雨收云散,舌尖儿一似冰冷团卷。双手搂抱心肝来也,哎,似睡不着,朦胧磕眼。心肝,哎,一个昏昏,一个气喘。心肝,嗏,哥哥,腰痛,小妹子身酸。摄政王这么多福晋,子嗣却不繁茂,想必是身子一时阴阳失和,需要调理将养。”
冷僧机叹气道:“你是说摄政王纵欲过度,以致福晋们受孕极难?”
洪承畴赶忙摆手说:“我不敢如此论断,但不管是不是,还要劝告摄政王修身养性的好,色字当头一把刀,杀人不见血呀!前人劝告不要贪恋美色:休爱绿鬓朱颜,少贪红粉翠花钿。损身害命多娇态,倾国倾城色更鲜。莫恋此,养丹田。人能寡欲寿长年,从今罢却闲风云,纸帐梅花独自眠。”
西讷布库嚷道:“快别念你那些外诗了!教摄政王禁欲修身,哼,亏你想得出这等好法子!摄政王嗜色如命,一天也离不开美貌的妇人,哪个敢劝一言?”
冷僧机也说:“亨九先生,看来直言劝谏,决难奏效。不如另想个办法,你们汉人不是说堵不如疏吗!劝说摄政王也该如此。”
“我在江南收了两个奇人,一个医术高超,一个厨艺无双,不如将二人献到王府当差,药疗加上食补,双管齐下,使摄政王早日康复,那时区区几个子嗣就不难了。”
锡翰点头道:“好好,先不禀告摄政王,偷偷给他吃药调剂,以免万一无效,也好搪塞。哎呀!老洪,你举荐的人不会有什么不妥吧!”
“若是用错了药……”
西讷布库不等冷僧机说完,抢着恐吓道:“什么用错了药?该是有意下毒,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洪承畴变色道:“那我还是不要自找麻烦了,三位另请高明,自然放心了。”
冷僧机笑道:“他胡说吓你的!那二人叫什么名字?手艺如何,明日领我们看看。”
洪承畴说:“明日请三位大人屈尊,到舍下小聚片刻,尝一尝那厨子的手艺,当面录用。”三人大笑起来,举杯畅饮,极欢而散。冷僧机等三人走远了,转道摄政王府。
多尔衮已起了床,倚在太师椅上,四个侍女分别给他捶打着肩臂和双腿,随身太监命人端来燕窝八仙羹,多尔衮看了,皱了皱眉,赞礼太监喊声:“撤!”上菜太监慌忙端出去,又端来一碗八宝莲子粥。多尔衮喝了一口,赞礼太监命人撤下。
多尔衮问道:“今天有什么菜?”
赞礼太监拿出菜牌念道:“燕窝鸡丝香覃丝火薰丝白菜丝镶平安果一品,燕窝鸭子火薰片镶肘子,白菜镶鸡肚子香覃,托汤烂鸭一只,野鸡丝酸菜丝一品,茅韭炒鹿脯肉……”
多尔衮摆手说:“撤了吧!”
赞礼太监大惊,跪下说:“王爷不中意这些菜肴,奴才再去准备?”
“我今天没有胃口,你们都下去,我清静一会儿。”
赞礼太监率领众人退出来,看见冷僧机站在门旁,向里张望,就说:“侍卫大人为何在这里?”
冷僧机说:“我有事要禀告摄政王。”
赞礼太监说:“今日摄政王心绪不佳,膳都未进,大人还是回避一下,改日再来吧!”
冷僧机笑道:“我正是为此而来,待我见过摄政王,他老人家势必会食欲大动的。”
“果真如此,也算给我们御膳坊帮了忙,改天我定让小的们做几味好菜请你。”赞礼太监面露喜色。
冷僧机走入屋内,拜见多尔衮。多尔衮睁开眼睛看了看,旋即又闭上,冷冷问一声:“什么事呀!”
冷僧机答道:“奴才离开王府,一直对王爷挂念在心,寝食不安,特来给您老人家请安。奴才知道王爷自那日从宫里出来,就有了心事,俗话说心病还需心药治,奴才今天就是送个安心符给王爷。”
“什么安心符?”多尔衮的眼睛睁开一条缝儿。
冷僧机说:“奴才不敢说,求用笔砚写出。如果合了王爷的心思,奴才再细讲,如果不合王爷的心思,奴才这就从王爷书房爬出去,再也不打扰王爷静养。”
旁边侍立的太监见多尔衮点头应允,急忙端过绿松石砚,拿来一枝湖州产的紫毫笔,捧过一只托盘,上面放有一张生宣纸。冷僧机拿起笔来,略蘸一蘸墨,在纸上大书一个“好”字,他习练汉文未久,写得歪歪扭扭,比划极是丑陋。太监呈与多尔衮看了,不知所以然,问道:“这是何意?”
冷僧机抬头答道:“王爷,这一字中,隐含两件事。”
“什么两件事?本王越发不明白了。”
冷僧机叩头道:“王爷可把这个字当成两个字来看,就不难理解了。”
多尔衮把好字拆开一看,恍然大悟,脸上已有了一丝笑意,点头道:“这两件事加起来,对本王来说,确是件好事。也真难为你如此机巧,说下去!”
冷僧机心头一喜,答道:“奴才要先听一听王爷的要求,方可对症下药。”
多尔衮挥手让身边的太监退下,命冷僧机平身,说道:“那天本王在宫里遇到豫亲王的福晋,刚从江南回京,果然天姿国色,本王回来后一直辗转反侧,渴欲一会,无奈她又是豫亲王的福晋,心中不胜郁闷。”
冷僧机垂手鹄立,劝道:“豫亲王的福晋虽然美貌,但已年近不惑,花残柳败,王爷为何汲汲求之,必欲得之而后快?依奴才之见,似豫亲王福晋的女子,江南必不难寻,王爷何必执著于她一人呢?”
“果真能找到那样美貌的,本王也就遂了心愿。你可愿到江南走一趟么?”
“王爷,奴才愿效犬马之劳,只是王爷比不得辅政叔王。”
“怎么多铎能有的,我却不能有么?”
冷僧机小心地说:“依祖训满汉不婚,王爷切不可因一个妇人,坏了自家的威名。且奴才去了江南,四处挑选秀女,这么大的是势必引得朝野震动,恐那些无知小民在背后乱嚼王爷的舌头,损了王爷的阴骘。”
“那就在八旗之中挑选秀女。”多尔衮似觉失望。
冷僧机答道:“皇太后知道了,也不会答应,若失欢于太后……”
多尔衮一拍椅子的扶手,大声说:“那、那怎么办?”
冷僧机脸上堆着笑说:“王爷暂且息怒,奴才以为南方的妇人固然肌肤细腻娇嫩,但是身材不免矮小;我八旗的女人身材固然高大,但容貌失之艳丽精致,尤其肤色黑红粗糙,这些女人都不足观。朝鲜女人则取二者之长,而去其短,面色姣好,身材细长。王爷可偷遣使者求之,在借口巡边到管外语美人相会,岂非大妙!”
多尔衮听了,猛然想起当年征讨朝鲜之时,攻克江华岛,将朝鲜国王家眷全都俘获,当面验看,见有两个十岁左右的女孩,丰姿绰约,粉团也似的,十分惹人怜爱。长到此时,已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必是国色天香。不由笑道:“若不是你提醒,本王还想不起多年前的一桩心事。看来好字是有了一半,另一半怎么说?”
冷僧机说:“奴才以为王爷的福晋皆为满蒙二族,血缘太近,因此子嗣稀少。若纳朝鲜女子为福晋,血缘绝无相连,必然子嗣有望。退一步讲,王爷不得已就收养英亲王、豫亲王之子以为世子,岂不是诸事皆好了吗!”
多尔衮大喜,精神好了许多,赐给冷僧机一个金茶筒,白银一千两,然后命太监传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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