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窗放进些新鲜空气,清醒一阵脑子,又铺开稿纸。还没摸出笔,忽听走廊有人群说话,我想锁了门不接受任何打扰,把今天的材料写完。不待起身,那群人声就到我门前了,并且敲门。我也不应,以为这样来人就会走开。只听外面边敲边说,收发室老头说在呀,怎么不在了?我仍不吱声,可门被推开了。
探进的竟是一个女子的头。我被惊喜的弹簧腾地弹了起来说,这不是小习吗?!习小玄你怎么来了?!
习小玄是外省很有名气的女作家,我们可以算作朋友,不过她比我要小一旬,名气却很大了。我出差时曾顺路去看过她,我以为她也是顺路来看我的呢。我刚和她握了手她便说,你看屋外是谁?!
屋外的人应声而进。我又是一个惊喜说,这不是朱放兄吗?怎么和小玄一起来了?!
朱放人高马大,是文坛一个怪才。他的作品虽然没评上什么全国大奖,但在全国文学圈子里却是大有名气的。拟定理事候选人时我执意提了他的名,铁树却说提也白提,这人没威信。但我一再坚持还是保留了他的名字,我以为他知道了信息来说几句好话呢。不想刚一坐下,他就向我道开歉了:柳直你看咱们是朋友,我也不瞒你说了。我不是来找你的,是来找铁树的。我不正拍一部关于作家的纪录片嘛,想拍铁树的镜头,他不在,只好在你这儿先坐等一下。小习也是我邀来和铁树一起拍镜头的,让她到咱们这儿来拍,不是省钱嘛!
我吃了苍蝇似的,忽然心情有些不好,而转和习小玄说话。
不一会铁树回来了,朱放、小习他们连同一群提录像机的,呼呼隆隆过到铁树那屋。我赶紧将门关死,不想听到隔壁的声音,也不希望他们再返回我屋,甚至包括小习。我不是因此而小心眼反感了小习,那次我顺便去看她,谈得真是很愉快,还到公园划了好长时间船呢!
我正这样想时,习小玄忽然又独自返回我屋,说了说她的近况,然后就问我,你转业好吗?看头发都白了,想必不怎么省心。还是把头发染黑吧,当领导没意思就还当专业作家,咱们比着写!
她的话叫我既感动又难过,好长时间没人这样跟我说话了,冷丁竟有些受不了。我说你快过去拍镜头吧,千里迢迢赶来别耽误正事!
小习过去一会儿,又陪朱放过来坐,显然是小习特意叫他过来的。朱放说,柳直兄说实话,我真的有点内疚,拍这部片拉名单时,先真的考虑到你,有你的,后来考虑部队还有别人,比如佳槐,摆不平,就只好把你舍了。拍铁树也是不得已,他是主席,而且获了好几次全国奖。更对不住你的是,市里有个人,很不如你,全国奖没获过,也拍进去了,实在没法儿的事,那是我顶头上司呀!
听到这儿我真的不高兴了,我曾暗自敬佩的作家朱放,竟能说出如此庸俗的话。联想拟定理事候选人名单时,我和铁树截然相反的态度,今天却受到朱放截然相反的对待。我掩饰住不快说,朱放兄咱们好久不见,好不容易匆忙一见,竟听你说这个。老兄不必做我思想工作,我虽获过几次全国奖,但自己是个什么水平,自己清楚,目前真的没心情计较这些!
朱放说,柳直你越这么说我越内疚,不是你水平不够,真是难摆平!
习小玄也帮着解释说,朱放算了,柳直不会在乎这个的,我了解他,真的不会在乎!
我稍流露了一丝讽刺说,真没什么可在乎的,也在乎不出名堂来。什么评上几次全国奖啊,你们不是并没评上奖吗,但水平不照样摆在那儿吗?文学真是个计较不清的玩艺,整个文学圈子都是计较不清的地方!
朱放无话了。习小玄说,柳直说得是,他真的不会计较。
小习最后这个真字,竟把我心里的真话勾出一句。我说,内心一点想法没有是瞎话,我和铁树同一个楼住着,门挨门,只他有资格作文学梦,我没资格,能没一点想法?不过能自我调节而已!
小习见朱放已很尴尬了,便直接和我说话。我觉再说什么,自己都会成为可怜对像,就转而问朱放,你们的镜头拍完了吗?
朱放说,很他妈简单,早拍完了!
我便转对小习说,那么你到我家吃饭吧,我把江雪、佳槐你认识的几个朋友找上聚一聚!
朱放说,我们一帮小哥们晚上请小玄,已约好了!
我还是问小习说,怎么样?
小习看看朱放说,那你们先走吧,我先到柳直家去,七点准时到你们说的地方见。
小习和我步行往家走,这使我心情逐渐晴朗起来。那年我顺路去看她,她就是这样陪我到公园散步的,但那是秋天,现在是……?忽然一滴小雨点儿落我脸上,喔呵,天阴了。由于心情晴朗起来,天阴了竟没发觉,而且没发觉已是春天啦!?
这时光过得,春天什么时候到的呀?!我跟小习说,咱们直接拐到菜市场买菜去吧?
小习理所当然的就和我拐到菜市场了。我们又像上次看她时那样,都抢着买菜。她买西红柿,因为我爱吃西红柿。那一堆鲜绿中透红的西红柿里,有一个长得酷似生动的猫头,我特意挑出来让小习带上玩儿,我知道她特别喜爱有灵性的东西。我又买黄瓜,因为她爱吃黄瓜。她是在最没有污染的大自然天地里长大的,比我还爱吃这些大地生长的东西。哎吆,真是春天了,生机勃勃水水灵灵的水萝卜都上市了。我买了一把,她也买了一把,我们都是为对方买的,因为我们都爱吃水萝卜。她抢先买了个西瓜,因为前年顺路看她那次,我抢先买了个西瓜,不过是秋天的西瓜。现在是春天,春天的西瓜要比秋天的让人惊喜十倍!那次我买了西瓜衣兜里的钱就不多了,后来吃完这些东西,她又提出到旁边的游乐场玩会儿。我是想玩的,但不好意思说囊中已羞涩,便找借口说那是小孩子们的事。她善意挖苦我说,你是解放战争还是抗日战争老干部啊?你才比我大一句,怎么如此老气横秋?我不得不说出囊中实情,她嘲笑我说,真是老革命啊,廉洁呀!成全你保持革命晚节,我买票,你做游戏,得的奖品都归我!结果是,作了十多种游戏,只得了个小石膏佛。她把石膏佛让我带走作纪念了。
我们提着菜到了我家,我先把那年游戏得的石膏佛找给她看,那石膏佛的底座上还刻写着游戏的时间、地点以及参加人的名字。小习看完说,佛也变老了,都长白头发了!
我知道她在说我,就说,佛连头发都不长怎么能说白呀?她说,岁月捉弄的呗,岁月叫谁咋样谁就咋样。岁月不叫你穿军装,你不就脱了吗?我说,这年月的事,佛也没办法。
我用电话把佳槐和江雪请来,我们是小习共同的文学朋友。但我们只聚餐到六点半,小习又去赴朱放那一伙小哥们儿的约了。临告别时,小习又说我一句,一定把头发染了,还像在部队那样,精精神神的!
江雪也添油加醋说,柳直为了当个破官儿,硬装老头子呢!
小习和江雪同样以自家兄妹似的亲情说,柳直你这个官当得没意思,就别当了!
江雪说,他再回部队也没意思,不定哪天我也得走!
小习说,江雪你和柳直都到我们那儿去吧,咱们共同创造一个最佳环境!
我感叹说,说说可以,真朋友有几个在一块的?真羡慕你和江雪,你们正年轻,赴不过来的酒宴在等着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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