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中文

繁体版 简体版
爱上中文 > 大江边 > 默认卷(ZC) §8

默认卷(ZC) §8

父亲吴家富一天比一天活泛,最先发现这点的不是革美、不是父亲自己、不是史桂花,而是那些天天起早到公社读初中的孩子们。他们先觉得吴胜水的爸爸越来越时髦了,有一个礼拜天回来,他们看到吴胜水的爸爸穿着一件四袋中山装,乍一看,跟干部似的,过了一两个月,他们在放学的路上蹲在沟里烤山芋的时候又遇到他,吴胜水的爸爸主动打招呼说:放学啦?多学文化没坏处。这些孩子长到十三四岁,还是头一回听到吴家富说话,而且不像别的大人一看到他们拿着弹弓,揣着木枪,蹲在沟里烤土豆就端着大人架子训他们,他只是说:

就要想法子多吃。

不仅像干部,又像个外头人。

马兰英死了好几年后,大伙才相信吴家富和史桂花其实是很般配的。他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得好才会比旁人发得更快。

最近一直有人在猜测吴家富家到底有多少钱?

一麻袋没有,也有半麻袋。

大伙明明知道就算有半麻袋,吴家富也不会承认的。枪打出头鸟,哪个晓得暴露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呢,过一两年又会倒霉也说不准!

一听到有人议论这些,史桂花就表现得很紧张。婆婆活着的时候,到处哭穷、装穷,她自己呢,吃了这顿没下顿,却偏偏笑着下地,唱着干活,气死她。现在呢,她突然明白婆婆的谨慎是对的了,江心洲人对富贵生活怀着潜在的向往和外在的嫉恨。一个大队几百口,有些人,到冬天没棉袄,夏天没草帽,三十多岁还打光棍。这些人要是盯上你了,有多少都会被偷了去,就算不偷,三天两头来借,你有多少也不够他们眼馋。

现在史桂花也跟婆婆一样,到处哭穷:我家家富那个脑袋,那张嘴你们不是不晓得,跑买卖要能说会道的,你瞧镇上那些卖百货的哪个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我家家富有这种出息?

但是大伙对吴家富以及这个家庭的看法全部变了。而且马兰英死后,大伙才发现吴家富其实不是原来的吴家富,原来的吴家富不是他自己,吴家富实际上比较狂。

有回吴家富到地里去掰老玉米,歇脚的时候有人当面猜测他是本大队最有钱的人。

是的,吴家富出乎意料地严肃地点点头:

我肯定是第一,我家钱多得确实没地方放了,有一大包都发了霉,刚才我跟儿子抬麻袋出来晒时,把脚还给崴了。

说着他的脚果然跛着走了起来。可是到挑起玉米来,他的脚又恢复正常,大伙这才发现这家伙跟他们玩了回“将计就计”,这样一来越让人摸不到深浅了。

摸不到深浅肯定就是深呗。

然后他们就发现吴家富的门前“突突”开来两艘水泥船。水泥船上堆满了准备盖房的砖瓦、水泥和石块。细心的邻居们发现吴家富家的砖不是土窑里烧出来的青砖,而是从几十里外的大窑厂买回来的红砖。原先那些不相信吴家富真发的人现在看到堆在坡边上的这些东西,也不得不相信吴家富那天抬麻袋出来晒真把脚崴了。

二流子开玩笑,大家都知道是玩笑;老实人开玩笑,大伙都往真里面想。这以后,只要吴家富门口堆着麻袋,明知里面装的是喂鸡的糠,还是会有人上去捏两把,有回史桂花挑着两袋晒干的鸡粪去肥地,也有人盯着她的袋子看,我还能把钱放粪袋子里?

那可说不准。

史桂花头两回也当大伙反过来开她的玩笑,时间一长,她心里直打鼓。可是传言自己会飞,吴家富富裕的名气已经翻山越岭到了十里墩。许多年不来往的家仓家有来跟他借买猪崽的钱,借孩子上学的钱,这样一来,史桂花心理就不平衡了:

这些鬼亲戚,长了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过不久,就连一贯将姐夫形容成“烂狗屎”的大舅子史得福也过来借了。不久,刚满十八岁的小舅子史得寿也频频上门,在酒桌上,他伤感地告诉大姐夫:

我这辈子要是有一副墨镜,有一件风衣,手上拎一只双响录音机,然后能坐一回摩托车,我就死也值得了。

真的?吴家富问他。

真的!史得寿肯定地告诉姐夫,要是你能成全我一下,我下辈子就为你做牛做马!

满身豪气的吴家富潇洒地点了点头。很快,一副墨镜和一件风衣买了来,一辆收录两用机买了回来。吴家富跟镇上的照相馆借了一辆用来拍照的不能发动的摩托车,把收录机挂在摩托车上交给了史得寿,史得寿颤抖地跨上摩托车,他误以为摩托车跟牛背一样天生是平衡的,所以松开双手,对着镜头理了理头发。他的手一松,身体就失去了重心,一下子摔倒在地,随后倒下的摩托车结结实实地朝他砸了下来,在众人的合力搀扶下,他才爬起来,不好意思地告诉姐夫:

这鬼东西,沉得很!

史得寿对这个貌不惊人的姐夫产生了强烈的好感,他回到家,把吴家富的豪情壮举添油加醋地一番吹捧,结果,史家庄的许多多年不走动的亲戚也开始向江心洲涌来。他们有的来借钱买砖,有的来借钱看病,也有的想跟吴家富后面发家致富。傻了眼的吴家富早已从亲戚的奉承话里清醒过来,这才明白父亲几十年前说过的一句话:

人怕出名猪怕壮!

史家亲戚一走,吴家的亲戚肯定就要上门。史桂花恨恨地想:

我们快成唐僧肉了。

史桂花决心装穷,正巧方达林来借钱买化肥,当面许多人的面,史桂花叹着气告诉方达林:

你哥上一趟亏了本,家里几个钱这趟都带出去了。方达林走后,史桂花庆幸地想:

幸亏吴家珍跟吴家断绝了关系。

可是第二天史桂花从地里回来的时候,刚放下行李的吴家富正在向邻居们展览这辆自行车。他先从后面慢慢上了车。在门前绕了一圈后,告诉邻居:

这是男人的上法,还有一种比较斯文的。

这回他让右脚从坐垫前面跨过去,溜了一圈后告诉围观的:

一般城里的女人就这么骑。

史桂花气不打一处来,她没好气地接过话头:

你见过城里女人骑自行车?你是不是光顾着看城里女人骑车,把自己的姓都忘了呀。

吴家富被打断了兴头,他大度地挥挥手,很有风度地打了个招呼:回来哪,辛苦啦。说着就伸手去接史桂花肩上的扁担。史桂花一扯,他被拨拉到一旁,他仍然不恼,继续笑着发问:

哪根火柴把你点着啦?

这话不像吴家富,不像生产队里的任何一个人,倒像他死去的姐夫田会计。邻居们哄一声笑了起来,吴革美也跟着笑起来。在一片笑声中,吴革美头一次发现父亲居然有一口雪白的牙齿;他灿烂的脸庞无限温和,在夕阳的照耀下尤其生动。多少年之后,她仍能清晰地记得父亲那自信从容、柔和微笑的眼神。

晚上没人的时候,史桂花还念念不忘家富白天的神气劲:你不要这样显摆,你妈老早就说过,显摆没什么好处。

我的哪分钱不是我自己挣来的,我一没偷,二没抢……

过去那些跪在台上挨批斗的人都偷过、抢过?

一朝天子一朝臣,哪能跟过去比,这点眼光我还是有的。吴家富仍然心平气和地跟史桂花解释。他的耐心和温柔如同一注细雨,浇熄了史桂花冲到头顶的火苗。

自行车的出现,第一次让江心洲人觉得,日子不是以往那样往前走,而是在向前冲,要冲到金光闪闪热气腾腾的地方去,冲到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去。

立冬前后,从吴家义的堂屋西墙的那条裂缝里,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盖房的梦想被弟弟吴家富实现了。在家富盖新房的两个月里,他几乎每天都静静地站在门前观望,他的脸上挂着严峻、痛苦和大惑不解的神情。表面上,他对眼前的热闹和兴旺没发表任何看法,他看上去是一个正常的漫不经心的兄长,他甚至已经表现出不想干出什么事搞出什么新气象的模样。然而,范文梅明白,他的舌头被酒精麻木了,但他的心还没死。家富的新房给了他一个不小的刺激。他对盖房子是别人的事而不是他自己的事这件事当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过去这些年,他从没把家富瞧在眼里。他的野心、他的智慧和他的干劲没一样不在家富之上。可现在,难以置信的是,是他看着家富的大宅子一天天筑高;看着一根根木头竖起来;一排排砖墙砌起来,还有比这更受罪,更上火的事?其实吴家义清楚,这幢房子不是房子这么简单,它是能力的证明。它更是一个象征,为江心洲开创一个新阶段的象征。家富的房子每高一尺,吴家义的怒火就高一寸,家富家逐渐高去的房沿,遮住了吴家义家眼前的阳光,也遮住了吴家义出人头地的希望。可是怀着这么一股旺盛的怒气也没使他有什么作为。他喝得更多了。

快过小年时,吴家富三间楼房竣工了。他的房子有一个敞亮的小客厅,每个房间都装了带双保险锁的门,每个房间都装上了宽大的玻璃窗,窗户上挂着大红窗帘,白天黑夜都展开来,让外头人能望到窗帘布上的大牡丹花。院子里栽了一棵挺大的迎客松。这幢房子因此而显得神圣高雅。不过,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个地方就是厕所——吴家富让泥瓦匠在楼下的左边房外头接了间三个平方大小的房,门上写了两个毛笔字“厕所”。

江心洲户户在坝上挖一个坑,埋一个缸贮粪,在这只缸沿上搭两块木板,人只需要蹲在这两块木板上解决问题,等到粪缸满了,把木板挪开,拿一只粪桶把粪舀掉就行。吴家富家的厕所里只有一个葫芦瓢大的洞,拉的屎撒的尿进了这个洞口后,再舀一瓢水一冲,水就由一根管子淌到了坡下的那只粪缸里。

江心洲人一致认为吴家富聪明,刮风下雨寒冬腊月解决大小便就不要出门了,蹲在家里拉,屎和臭气却能淌到外头。

直到老顾说起,大伙才明白这主意不是家富自己想出来的,他在学城里人。当初老顾刚下放,不习惯到坡下大便,在家里备一只桶,还让江心洲的人笑话了很久,他也是好几年后再习惯上茅房的。

这以后,吴胜水站在自家的屋顶上对着大轮船比画时,不再做一个瞄准的姿态,而是挺起胸膛,尽量把身子向前倾,他想让轮船上的人看清他自己——这几十里江岸边惟一楼房的主人!

上梁那天,家富请了镇上的放映队来放了两场电影。一场是《上甘岭》,一场是《小兵张嘎》。聚在家富门前等电影开始的时候,老顾帮吴家富算了一笔账,盖这幢楼房的费用差不多有八九千了。

这么说,我们村也快有万元户啦?有人立刻惊呼。

当然了,这不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嘛!老顾说。

不对,就算他以前是万元户,眼下他的钱不是全都花掉了嘛,钱成了房子,他就不能叫万元户了。

一样一样,房子也是钱。

房子就是房子,房子怎么是钱?房子是黄砂水泥石灰和砖。

这不都是钱买的嘛!

所以嘛,钱没了。他不是万元户了呗!

老顾说,真是对牛弹琴。无奈地住了口。

水泥地浇好后,公社书记到江心洲来视察工作,他站在房前,仰着头告诉啧啧称赞:

县里的大江剧场也不过如此。

尽管吴家富已经走南闯北见过世面了,他知道这房子绝对不能跟县里的剧场相提并论,但既然书记这么抬举,他也就不能否认,反而错上加错地回答说:全是党的政策好,全是领导操心。

吴家富受宠若惊地拿出“大前门”香烟,双手合起来递到公社书记手里。他带着书记从楼下往楼上参观。在楼梯口,书记对楼梯下面一块地方产生了疑问:这地方做什么用?

做鸡笼!

书记把头探进鸡笼愣愣地望了许久。鸡笼还没正式使用,里面水泥地平平整整,一扇通风的玻璃窗亮堂堂的。他的沉默使吴家富大气不敢出,不知道书记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好半天,书记清清喉咙,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

他妈的,我还住在土坯房里呢,你家的鸡都住进砖瓦房了。

他的声音里既有对自己辖区社员脱贫致富的喜悦和自豪,也有对自己落后处境的委屈和失落。

这以后,上头领导来视察工作,队长老早就叫大龙带信过来给吴家富,让他把家里收拾得干净一些,供区领导参观:

区领导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他们就住在楼房里。他们是没见过我们村有这样的房子。你是在替我们村长脸上争光。大龙把公社干部的话转给舅舅听。

吴家富是见过世面的人,不需要多做工作;关键是史桂花工作难做。吴家富在外头跑,家里地里的大事小事都是她,三个孩子两个念书,就一个吴革美还算不上好帮手,是个倔脾气怪孩子。现在无端多出这些事,她能想得通?大龙一走,她就发作起来:

他们上我家吃饭是给钱还是直接给米给肉给柴?

算我们请他们吃。

凭什么?应该当官的拿便宜给老百姓占,哪有当官的来占老百姓便宜,我不烧。

吴家富想这回我终于晓得什么叫头发长见识短了。他说你这叫不识抬举,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家里来有脸面的客人吃你几顿算什么?他急得直跳,恨不得喊史桂花姑奶奶:

我求你了,他们要是来了,看我家冷锅冷灶,这后果不堪设想。

连哄带骗,史桂花总算开始逮鸡、拔毛、淘洗,吴家富指挥胜水到江边的渔船上去买鱼,自己则急急地往镇上买肉。

干部们的嘴巴是很刁的,这一点吴家富很清楚,他姐夫就吃过许多好东西。好在史桂花对吃有先天的爱好,做起菜来也就无师自通,三下五除五就能搞出一桌三荤五素来。

史桂花每次忙得满头大汗把干部送走后,都要冲吴家富发一通牢骚:

都是你,盖这么大的房子招来这些麻烦,你瞧,这顿饭又花了三十多块。

吴家富白她一眼,说你不懂你就不懂,他们能白吃我们的?

怎么,给钱了?

钱钱钱!你除了钱能不能看到点别的?

钱是没给,好处肯定是会给的。再说了,你瞅一眼,整个第二生产队,哪家招待过干部,而且还是公社干部?

按你这么说,给人白吃白喝还要笑?

事情果然像家富说的那样。过年分鱼的时候,鱼塘里那条最大的鱼不晓得怎么就上了史桂花的手,史桂花拎着鱼乐得直蹦,一回到家,吴家富就提醒她:这是村干部在暗地里照顾咱家。

这以后,村子集体砍树、筑堤坝,吴家富算一个半工,史桂花算一个整工。别的妇女能算八分工就知足了,史桂花身板不比人家厚,走路不比人家快,算工分白白多出两分工,她终于晓得这是村干部在暗地里帮她。

和干部的亲近使史桂花胆子也大了许多,每次大队干部酒足饭饱离去之后,她在邻居跟前的抱怨:

这些狗日的,九个菜一个汤一筷子菜都不剩,害得我家胜水扒两碗白饭去上学,这些当官的肚子就是比一般人大!

史桂花传达出的是她能与大队干部平起平坐的荣耀。

她甚至能说出更多老百姓不知道的秘密:

张书记为什么整天戴着帽子,因为他头顶一根毛也没有。

在和大队干部平起平坐之后,史桂花发现了他们的本来面目,她告诉吴胜水:大队干部是芝麻官,不值得一提。我听说下三天三夜的大雨,城里人照常能穿皮鞋出门,水泥路就跟镜子一样平,存不住水。

水到哪里去了?胜水问他妈。

水到农村来了呀!史桂花告诉儿子:听你爸说,城里人不望天吃饭,不望江吃饭,干一个月拿一个月钱,旱涝保收。

这边吴家富把他的发现传播给史桂花,那边史桂花将她传播给没来得及出门的同村妇女。其他妇女还在想着怎么跟得上史桂花,史桂花已经有了更高的念想:就算有吃有喝有得住又怎么样?住在城里才是人上人!

在丈夫的激发下,她情不自禁地树立了更大胆的生活目标:

我要让儿子当人上人!

本来,当人上人不过是嘴里喊的口号,是所有江心洲的父母在劝儿子好好念书时的口号。到了眼下,到了史桂花这里,这变成了理想,是下一个目标,是走在人前的证明。

可是吴胜水没家长那么意气风发。小学的时候他对数学恐惧,到了中学,他恐惧的东西又多出了物理和化学。他整天垂着脑袋怯生生地在家和学校之间穿梭,他完全没有那种有钱人家的孩子该有的骄气和霸道,他没觉悟到自己有可以骄傲的地方,更没能利用父母对自己的宠爱多做一件不该做的事情。每天早上,史桂花五点多就起床,头一件事是淘米煮稀饭,同时放进去一只鸡蛋,在米刚刚煮开的时候,她会舀出一碗干饭,捞上那只鸡蛋,史桂花不止一次小声告诉吴胜水:

城里人早上也只吃这个!

当城里人的优越和享福让史桂花加重了对儿子的爱护。她晓得不念书休想进城。她每天反复强调城市的好处,而她的大女儿吴革美除了烧饭、扫地、洗衣、担水之外,还要下地劳动,即使如此,她也只允许大女儿和自己一样喝稀饭。当吴革美抱怨稀饭不经饿时,她便拿出她婆婆的表情来:

多喝两碗就是了,你出门瞅瞅,哪家早上吃干饭?

如果这时候吴胜水的干饭还没吃完的话,她便会掉过头来温情脉脉地叮嘱一句:

读书真伤脑子。好像她曾被狠狠地伤过。

史桂花就是用这种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儿子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也用这种方式让吴革美对她以及吴胜水的不满日盛一日:

我也愿意伤脑子!

我还愿意上天呢!史桂花满脸不屑地盯着这个酷似马兰英的大女儿。吴革美斤斤计较的性格常常令她怒火万丈。吴革美死死地瞪着史桂花的胸口,仿佛要用眼珠子把史桂花偏着的心掰到正中去。史桂花被瞪得浑身不自在。她一火起,劈头盖脸朝吴革美一阵乱捶,捶得自己气喘吁吁才罢手。

打归打,骂归骂,早上一起上工,晚上一起烧饭,施肥,下种,栽棉花,样样离不开这个丫头。吴革美是史桂花惟一的帮手,她个头不高,一张酷似马兰英的脸,却没有马兰英的俊俏和小巧,经过长年的日晒雨淋,她肩背结实,腰身有力,手脚麻利,干起活来有一股子舍得下力的狠劲。

就是疼不起来,史桂花无奈地摇摇头。

下载【看书助手APP】官网:www.kanshuzhushou.com 无广告、全部免费!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