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月影卓卓。
满朝文武衣冠正正,鄙夷又畏惧地打量着那群他们眼里的江湖莽夫。
江湖人则已举杯醉卧,肆意蔑视地望着装得一本正经的虚伪之人。
是为皇宴,礼官自主张男女分席,当然有人也怕江湖不从,一番唇枪舌战之后五皇子挥手下令——同宴而坐。意外的,连御史台的人都沉默了,默默遵守。每个人都清楚,今晚,将发生什么。
夜离笙跪坐在梳妆镜前,轻咬下唇,瞧了瞧一旁的衣服,又看向浮霖:“若我着了这身衣服,接了这个位子,以后是不是就没如今这般自由了?”
浮霖小心地为公主别上梦羽兰伤,甜甜笑了下,歪着脑袋搭在公主肩上,望着镜中美人:“浮霖觉得以前公主偷偷出宫皇上和娘娘是知晓的,不过他们也知晓公主不喜束缚,想必以后与如今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吧!”
夜离笙浅笑,却未达眼底,或许,这个位置不属于她?可这是后宫公主们争破头皮都想要的啊!
皇舱内歌舞升平,舞姬各展其艺,时而柔滑,时而刚毅,甚至出现了满具杀气的阵舞。
夜苍瞳眸微缩,他当然早得到了消息。这场宴会准备已久,定的便是这天下瞩目的日子,若此次六公主当真出事,宴会主角便只有一人……
邢箫手转酒杯,对场上之事充耳不闻,他或许看出这场宴若没有夜离笙还是会照常举行了,也或许没有,他不在乎。离笙想离开,任何人都阻止不了,六界,便是代价。
“五皇子、六公主到!”
一声之下,众目齐聚。
火袖金边折丝银蟒袍在前,碧水金莲千丝百褶裙略后,款款宫礼行,浑身王者意。
夜临衍唇角,年轻的眸子里带着浅浅的紧张,却隐得极好。平常随意的气质被蟒服衬出了高贵,步态稳健,他知道今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也知道这眼睛背后的含义。
夜离笙唇角轻轻勾起,俏丽间不失顽皮,灵动间略显张扬。。莲步微移,带着发上的蓝簪徐徐荡动,生出清脆的声响,一下一下敲着人心。
朝堂文武的目光聚在银蟒之上,含着敬畏,微俯首,以示称臣。
江湖人大多看向那位公主,有打量、有调笑,也有些江湖老人的神色放在她头顶蓝簪上,意味不明。
“儿臣参见父皇、母后!”
朔帝、华后对视一眼,满含笑意,望向下方一双儿女,轻轻点头。
得到示意,一旁的太监双手捧出金色圣旨,微微举高,舱内众人迅速起身,不分朝堂江湖,纷纷下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时间,众多人集体而跪,除了邢箫,依旧不咸不淡饮着酒,浅笑望着夜离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五皇子夜临衍才从天下,政领四方,以万德之躯,服臣下之体,是为国母嫡生,血脉纯正,举国臣服,今拜太子,掌金印,居东宫,理政事!
“六公主夜离笙才思敏锐,貌艳群英,琴棋诗书,仪礼邦服,拜长公主,扩夕凉轩,领公主之首!钦此!”
“谢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夜离笙轻轻吸了口气,她的心一直很乱,从看到金莲裙的那刻起就很乱,一种迷茫的乱。
“笙笙!”夜离笙恍然回神,才发现华后已对夜临衍说完话,正浅笑望着她,“十七年了,母后与你父皇一直困着你,藏着你,只因怕你受伤,如今你也大了,想来也有了这份能力,因此本宫赐你金莲凤令,自此之后,天宇皇宫,你自由出入,不再受任何限制!”
话音一落,众人陡然一惊,未出阁的公主自由出入皇宫……
“皇兄!”夜苍脸色正然,这一刻终于出声了,“臣弟认为五皇子德才兼备,确有太子之才,但立太子之事乃举国大事,尚需从长计议,理应设坛、祭祖,举太子大典,昭告天下。”
朔帝轻轻点头,早有所料:“确为如此,不过今日江湖英豪皆在,朕在此昭告天下,择日举行太子之典,苍王觉得如何?”
“皇兄英明!”夜苍俯首行礼,不急不躁,看向夜离笙,“公主之才德举国有目共睹,自当得起长公主之名,不过如今江湖众雄皆在,臣闻有心人言,公主发上为曾经江湖圣物梦羽兰伤,公主可否解释一二?”
夜离笙眼睛两眨,回头瞥了眼众人,察觉不少人闻言色变,轻挑眉,她盈盈一笑:“江湖圣物?那怎会在我手里呢?”
夜苍一顿,竟无言以对,略沉吟,他眸色渐沉:“这正是臣想问公主的!”
“是不是江湖圣物本公主不知,”夜离笙清澈的眸子扫过群下之人,脑中浮出静姨的音容颜色,想到其举止行为,她突然勾唇一笑,明艳动人,又张扬魅惑,“但确为梦羽兰伤,怎么,一个簪子诸位便要夺长公主之位?”
邢箫一手转着酒杯,一手敲着桌子,浅浅抬眸,扫了眼场中人,颇为轻蔑。
华后一怔,恍惚中,眼前浮出一名少女,黑裙黑纱,立于万众之首,单手举着精致的簪子,唇角勾笑,戏谑又张扬:“是不是邪物我不知,但的确便是梦羽兰伤,怎么,凭一只簪子我还上不了这武林盛会了?”
时光交替,黑裙换了蓝纱,妖娆化作清甜,唯有那簪子依旧精致。
江流卿微低头,唇角的笑温润至极,眉尖微挑,抬眼望向朔帝:“公主之仪围堰至盛,果真名不虚传,令江某想到一位故人,当年也举此簪,震撼江湖。”
朔帝眸子一沉,冷冷扫了过来,恰此时,人群中有人终于忍不住,猛然站起,指着夜离笙质问:“你是毒尊什么人?”
一声之下,众脸皆变,心中的疑虑被亮开说出,那个禁忌多年的称呼蓦然出现,众人心中一阵胆寒。
“好大的胆子!你们今日是要造反吗?”朔帝拂袖厉喝,滚滚内力砸入人群,龙威弥漫。众人陡然记起,当年唯一能跟那黑裙少女对战一二的人,如今已君临天下。
“吾皇息怒,龙体安泰!”
包括夜临衍与夜离笙,所有人再次俯首下跪,全然没了刚才的混乱,鸦雀无声。
“嘭!”
一声闷响格外清晰,众人的眼神暗暗瞟过去,邢箫不冷不热地扔下酒杯,身子向后靠了靠,淡淡启唇:“梦羽兰伤是我送的,守不住的东西,还好意思说圣物?若谁实在舍不得,来找我要吧!”
没有人再说话,他们不傻,皇怒而不跪,自然不会多简单。
朔帝瞥了眼邢箫,瞳眸微缩,半个时辰之前,护宫大阵有召,他去了,君老问邢箫之事,临了只说了三个字:“别惹他!”
淡淡收回目光,他又冷冷看向下面:“太子、长公主之位已定,谁还有异?”
“皇兄误会了,自始至终臣等都未有异议,不过长公主应赐金莲令,这金莲凤令,怕于理不合?”
“金莲确为长公主之令,但七曜剑会众雄云集,笙笙若无自由出入皇宫之权如何行这最后一战?”早有所料,华后凤眸扫过夜苍,又瞬间挪开。
“行了,赐封已毕,江湖散宴,众卿自便!”
“吾皇圣明,娘娘仪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