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数日子,聂小鱼已经在这不知名的山头待了十日。
那神仙每日过得倒是十足逍遥自在,不是抚琴便是下棋,至于打扫庭院照顾草药这种杂事,自然是落在了她的身上。
岩风斜靠在院子里的方石上,目光专注于面前的棋局,随口唤了一声。“小鱼儿,沏壶茶来。”
瞧他怡然自得的样子,使唤她倒是越发顺手了。
聂小鱼沏了一壶新茶,又绕回屋后继续给药圃里除去杂草。院子里晾晒着的草药一会儿还得再翻一遍,做完这些,她还得劈柴,清扫,一天到晚有忙不完的事情。
受够了!自己又不是自愿跑来这山头给人当婢女使唤的。
聂小鱼愤愤地丢下手里的锄头,跑去前头找这蛮不讲理的神仙质问:“都已经这么多天,你不是要我体内的那颗破珠子吗?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动手吧。赶紧拿回去,然后放我下山。”
岩风懒洋洋抬起头:“你想下山?”
“当初是你说我身上有伤要养好了才能施法,如今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还凭添了几斤肉出来,现在你总可以动手了吧?”
眼前的棋局陷入死局,岩风没了兴致,将白子一丢,坐直身子看着她:“难不成你来的这几日,我可有亏待了你?”
“亏待算不上,只不过我又不是自愿来这儿的,还得整日替你伺候药草洒扫庭院,你要真缺个长工,大可收个关门弟子。你是得道的仙人,要是贴出收徒的榜在门口,排队的人怕不把你门槛踏破?”聂小鱼觉得他八成是在整人,岩风还真认真考虑了一会儿她的提议,并不觉得好:“旁的人来怕是会扰了我的清静,我觉得这几日你料理处事都甚合我意,用不着再寻其他人。”
“谁管你合不合意,总之你今天就得放我下山。”见这神仙说不通道理,聂小鱼也懒得废话。
“所以你是执意要下山了?”听出来她话中的坚持,岩风老神在在站起身来。
“没错!“若不是他在这周围设了什么结界,她早就能找到机会溜下山。如今身上的内力也渐渐恢复,虽说打不过这神仙,但靠着轻功甩脱他也并非不可能。
他看了看天色。“好吧,今日时辰尚早,就让你下山一回。”
没想到这神仙今日这么好说话,聂小鱼倒不敢相信了。“你真肯放我下山?”
岩风袖子一挥将棋盘收起,想着隔日再破解这棋局。同时将自己的衣着也变化了一番,换成了当世凡间的样式。
聂小鱼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要下山么?“岩风瞅了她一眼:”我带你去。“繁华的京都热闹一如往昔,两旁的商贩起劲叫卖着物品,食肆酒坊宾客盈门,一派兴旺的人间烟火气象。
聂小鱼这一路始终臭着一张脸。
就知道这神仙没那么容易打发,虽然是放她下了山,他却也一并跟了过来,如今正在她前头,颇有兴致地逛着街。
岩风感叹地看着这座繁华的皇都:“这人间的京城倒是愈发的繁盛气派了。“然而聂小鱼自入城以来便觉得有些奇怪,离开这些天,京城的街巷似乎与她记忆中略有些不同,就连街上的景致也不一样了些。
逛得累了,岩风拣了一处茶楼,很有心情带她去听书品茶。“你爱听说书,今日就随你一回。”
算他有点良心。
小二带他们上了二楼雅座,从这儿可以看见整条大街的景象。
台上说书的说到精彩处,很快便勾走了聂小鱼的注意。
岩风见状笑笑,点了一壶上好的茶,另加了一些点心让她配着吃。
热热闹闹的茶楼人声鼎沸,此时他听见邻桌有人压低了声音,几个人围着低声谈着一桩震惊朝野的大事:“哎,你听说了吗?宫里传来的消息,卫皇后昨日在宫中自缢了。““卫皇后死了?那太子呢?““听说是太子起兵造反。陛下一怒之下派了左丞相发兵讨逆。““太子起兵造反?这也太大胆了。“聂小鱼此时也听见了那桌人的谈话,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我听说太子也是被人冤枉的,咱们这位陛下现如今是愈发疑心,竟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怀疑。为了这事,陛下才收回了皇后玺绶。卫皇后心灰意冷,这才寻上了死路。““哎……那位卫皇后出身低微,后来母凭子贵一路荣升为一国之母,没想到到最后落到了这样的下场。也是可怜。““我听说皇后自缢是为以死明志,希望证明自己和太子的清白。只是陛下现如今多疑,人都死了,还会相信什么……“聂小鱼听到这里越发觉得不对劲,她出城之时太子刚成年不久,卫皇后也是独享恩宠许久。那位备受皇帝宠爱的太子怎么可能拥兵造反?
“小声点,若是让别人听见你们妄议朝事,抓起来可是要受刑的。“有人提醒这几人收声。
“快看,外头有官兵在张榜官文。“聂小鱼也随着众人往街上看去。
“上头写了些什么?““许是正与宫里发生的事相干。咱们快下去看看。“众人无心再听台上的说书,一窝蜂下了茶楼,挤到了榜文面前。
“皇后薨逝……依国礼,百姓需素服七日,本月京内禁一切礼乐婚嫁事宜,乐坊不得营业……“上头所说的正是方才茶楼里那几人谈论之事,聂小鱼躲在众人之后,注意到榜文末的落款。
“征和二年?“这陌生的年号让她一时愣了神,便问一旁围观的一名妇人。“这位嫂嫂,敢问这是何时改的年号?几日前不还是用天汉为年号么?”
妇人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这姑娘快别胡说,天汉可是十年前的年号,这都过去多久了。”
十年前?聂小鱼顿时呆住。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这姑娘年轻轻的,脑子却不太正常……”妇人瞅了她好几眼,随同其余围观的百姓一起散了去。
见她回来,岩风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瞧你这副模样?“这中间一定有古怪,而他必定知道是怎么回事。聂小鱼瞅着怡然品茶的岩风:“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为何我在山上只待了数日,他们却说已经过了十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来就是因为这点事。“你可听过一句古话,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你在我山中住了十日,这世上便已过去了十载岁月。““竟真的过去了十年?“聂小鱼大为震惊。”你不要又是在诓我。““方才你不都亲眼看到了?“纵使不愿相信,然而面前活生生的事实摆着,她不得不承认,在那些日子她毫无所觉之时,这人世间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么她的师父和师兄呢?他们现在又是什么情形?现如今可还活着?朝内出了那样大的变故,会不会他们也被牵扯其中?
思及此,聂小鱼急于想进宫去一探究竟,转而一想却又却步。
她如今已在这世上失踪十年有余,师父和师兄怕是以为她早已身故,如今若是贸贸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或许会惹来许多麻烦。
听台上的先生说了半天的书,委实听不出哪里精彩,岩风打算换个地方。“走了,做什么发呆?“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聂小鱼对他有些恼火,若非因为他蛮横又不讲理地将她带回了山里,事情又怎会变成现在这样?
现如今物是人非,纵使她要进宫看看师父,又如何能进得去?
“我要进宫!你带我进宫!“既然他是神仙,定有法子带她入宫。
“哦?你想进宫?”岩风被她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点兴趣。“皇宫我尚且没去逛过,也罢,去看个新鲜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