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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章完结阅读168

什么时候回来?”

“夫人……”那婢女指了指茶几上的一个红木盒子,“夫人说她回家去了,您要是回来,让我把这个交给您。dykanshu.com”

“回家?”

汪石卿搓了搓自己的脸,蹙着眉打开了那盒子,不由一怔,里头空落落地搁着两份婚书,上面躺着一圈轻薄的素金戒子。除此之外,没有只言片语。他看着那戒子和婚书,心上一片迷惘,“她还说什么了?”

婢女摇头:“没有了。”

他摆摆手让女婢女退下,静了一静,心里只是茫然。

她回家去了。

她回什么家?她根本就没有家。

她四岁就被人拐了卖到戏班,连自己是哪里人都不知道,她回的什么家?

他呆坐了片刻,低低叫了一声:“玉茗!” 却没有人应。

他慌乱起来,她走了,他竟不知道要去哪儿寻她。

他不知道她有什么朋友,江宁官场里的夫人太太,她大半都熟络,他需要她认识谁,她就讨好结交谁,从来没有疏漏差错。可他不知道,究竟谁算是她的朋友。

他不知道她平日里喜欢什么消遣,爱到哪儿吃饭,在哪个师傅那里做衣服……她走了,他竟不知道要去哪儿寻她。

因为她从来都在。

他念兹在兹的,是明月清辉,而她,只是他桌前的一盏灯,他来时亮,他去时熄,恰到好处的让人察觉不到她在。

可是这一刻她不在了,他竟不知道要去哪儿寻她。

他茫然四顾,心里空得发疼,脑海里却只有她——

人山人海,她粉褪钗堕,青丝委地,一根簪子直直就要戳在颈间;花月良宵,她秋波欲流,樱唇微启,“案齐眉,他是我终身倚,盟誓怎移”;她唱过杨妃、学过莺莺,最心仪的还是《桃花扇》里的李香君;她洗手作羹汤,一道“将军过桥”,连明月夜的大厨都赞好;她学他的字,替他抄写公文上亦能乱真……

原来她一笑一颦,他都记得这样清楚,却居然从不觉察。

“玉茗!” 他提高声音唤她,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参谋总长的结婚启示已是众所瞩目,次日,国内各大报章几乎都在同一版位刊发了一篇虞浩霆的访谈文章,内容大同小异,其中最惊人的一段,是记者问及他对未来新政府的架构有何预期,虞浩霆出人意表地未谈“训政”之必要,反而提议恢复战时一度停摆的国会,重选内阁,并明言自己不会参与国会选举,“虞某多年身膺军职,戎马驱驰,袍泽转战,非为个人,是为国家争自由,为同胞争人格。军人参政,非国之幸事。自虞某而下,军人皆当以国权为重……”

这样重磅的消息一出,此前的流言蜚语立时便销声匿迹。虽然有人猜度他此举是以退为进,博取人心;但“恢复国会,重选内阁”的提法对朝野精英而言太过诱人;很快,国中党团会社纷纷发声附议,或“连横”或“合纵”,筹划起选举事宜来。

“你会后悔的。” 顾婉凝一字一顿,郑重其事地凝望着他。

虞浩霆地把玩着她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口吻甚至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那就麻烦夫人以后多疼我一点,让我想不起来后悔。”

“你一定会后悔的。” 婉凝面上却殊无笑意,“一定”两个字咬得尤其重。

虞浩霆见状,蜷起她的手握在掌心,微微含笑: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想做的事,都做到了;我想要的人,就在我身边;你说,我后悔什么?”

他执着她的手,正色道:

“我看了你给廷初的那封信才知道,这么多年,其实你和我在一起,没有一天是真正快活的。

我们真的是没有从前,我能给你的——只有以后。”

他说罢,见她抿紧了唇,眼底隐约泛了泪光,连忙话锋一转:

“哎,你不如帮我想想,回头我不做这个总长了,做什么好?”

婉凝闻言,反握住他的手:“你真的要请辞?”

“嗯。” 虞浩霆点点头,“等新总理组了阁,我就跟参谋部递辞呈。我要是不请辞,谁都不放心啊。”他说着,促狭一笑:“你说,我开个馆子卖炒饭怎么样?”

顾婉凝一怔,不由掩唇而笑:“好是好,就是价钱不好定。”

虞浩霆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仿佛灵机一动的样子:

“哎,你以前不是喜欢教书的先生吗?我也去教书好了。”

顾婉凝秋波一横:“我什么时候喜欢过教书的先生?”

虞浩霆偏着脸回想了一下:“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翻译莎士比亚的……”

“我根本就没有……”

顾婉凝话到一半,忽然停住,既而满眼明媚天真地摸了摸他的脸,啧啧赞着,一笑嫣然:

“虞四少这样玉树临风,潇洒过人,不如去电影公司拍戏好了,跟女主角炒炒绯闻,一定红的。”

“小东西!”虞浩霆抓住她的手不放,肩头一矮,将她拦腰扛在了肩上。

接下来的国会选举热闹非凡,其间风头最健的莫过于律师公会的主席宋则钊。

此人出身燕平的书香世家,仪表宏正,极善讲演,曾义助一个黄包车夫在华亭的租界里跟洋商打官司,为那车夫赢了赔偿,在坊间颇有声望。此番忙于竞选之余,还忙里偷闲订了婚,未婚妻正是江宁首屈一指的名门闺秀霍家大小姐霍庭萱,这么一来,江宁政府的不少要员也对他青眼有加。于是,选举尚未投票,这位宋律师已隐有众望所归之势。

“这么说,一定是这位宋律师咯?” 婉凝立在案前,一边和虞浩霆闲话,一边搦管习字。

“霍伯伯苦心经营了这么多年,霍家这点儿本钱还是有的。” 虞浩霆握着她的手写了几笔,忽然笔意微滞,婉凝一察觉,便停笔回头:

“怎么了?”

虞浩霆淡笑着轻轻一叹:“贞生这个人可惜了。”

“下个月,国会就要开始选举了,总长这个位子……你还没想好谁来坐?”

虞浩霆自己执了笔,想要落墨,却又停在半空:“论心智城府,贞生都不必作第二人想,不过——”他眸中闪过一丝怅然:“有些天日可表的心意,到最后,都只能是无日可表了。”

薛贞生虽然突取沣南,一力逆转战局,但之前种种却是极遭虞军众将忌恨,便是这最后一战,亦觉得他是投机下注,为人不齿。婉凝知道虞浩霆心下总觉得对他有几分愧疚,怕他心事萦怀,微一沉吟,莞尔道:“总长既然请辞,自然是次长补上了。”

虞浩霆却摇了摇头:

“唐骧有人望有资历,但是他在政界没有根基,将来不好跟政府里那班人打交道。”

说着,闲闲一笑:“尤其要紧的一条:他是个君子。”

婉凝笑靥微微:“原来君子是做不得总长的。”

虞浩霆颔首笑道:“我要是个君子,现在连夫人都没有。”

婉凝没有反驳他的调笑,垂眸思量了片刻,低声道:

“其实,你心里有人选,可是你不想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虞浩霆默然了片刻,望着她微微一笑:

“小霍聪明,有声望,没野心,人缘好,不爱钱;唯一欠的是资历。不过有霍家在政界的底子,足够撑他坐稳这个位子。将来新政府的总理是霍家的女婿,别人也不必担心军部会有异议。”

“而且,他来坐这个位子,你不会动他,他也不会动你,其他人才会放心。” 顾婉凝的声音轻如初雪,“可你不肯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虞浩霆抚着她的头发摇了摇头:“我不想勉强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婉凝一双眸子澄澈如秋水:“你怎么知道他不想?”

虞浩霆娓娓道:“有一年我去绥江,仲祺问我,这辈子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反问他,他说,他这个人没什么志气,只想要‘得一心人,白首不离’……”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他想要的,他不能成全他,就更不能去勉强他。

婉凝月光下,薄薄一层初雪晶莹轻透,如绢纱覆住了人间。她一身雪白细柔的青秋兰斗篷,绕过悦庐的喷泉踏雪而来,那一瞬,月光,雪光,灯光,水光……却都不及她的眸光闪亮剔透,他恍然觉得,是精灵遗落人间。

她撩开挂着雪珠的风帽,委婉而笑:“我来,是有事要求你。”

霍仲祺颊边一热:“你说什么‘求我’? ”

小霍替她挂了斗篷,又叫人上了茶,面上竟有几分赧然:“可是,你要说的事,我做不来。”

“原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婉凝低低一笑:“那你就该知道,这件事,你是最合适的人。”

霍仲祺苦笑:“可我真的不成。”

婉凝托着腮想了想:“要是我求你,你肯不肯?”

霍仲祺一下子噎在那里:“我……”

顾婉凝捧了杯子喝茶,娓娓笑问:“那霍军长觉得,什么人比你好?”

霍仲祺望着她,目光不自觉地温软下来:“唐次长比我有资历。”

顾婉凝点点头:“那十年后呢?”

霍仲祺一愣,顾婉凝直视着他,追问道:“你要是觉得他不如你了,你会怎么样?”

小霍皱眉道:“……我没想过。”

“你会拆他的台,逼他让位。” 她的声音娇柔清越,每一个字却都说得冰冷。

霍仲祺眸光一黯,强笑道:“你这么想我。”

婉凝幽幽摇了摇头,“你不会,别人也会”, 她声音越低越柔,“他好容易搭的这个班底,就乱了。”

霍仲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见她娇波慧黠:

“你跟我说过,就算我不信你,也要信你四哥——那你信不信他?

要是他觉得你做不到,我今天就不会来。”

霍仲祺咬了咬唇:“四哥真的这么想?”

“他不想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婉凝郑重地看着他:

“可我觉得,你做的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事,你不会做的那么好。”

她端然笑望着他,柔声道:

“这件事你究竟能不能做的好,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这世界在你手里会是什么样子,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天地浩大,雪落无声,他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霍仲祺洒然一笑,眉宇间显出几分少年时的淘气:“那我答应你,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婉凝不加思索地答道:“好。”

霍仲祺莞尔:“你答得这么快,就不怕我为难你吗?” 却见她浅笑盈盈:

“你不会。”

霍仲祺含笑起身:“婉凝,你陪我跳支舞吧。”

他走到唱机旁,换了张唱片,乐声响起,音符在他心上跳出一脉微痛的温柔。

绿袖摇兮,我心流光。绿袖永兮,非我新娘。

欲求永年,此生归偿。我心犹炽,不灭不伤。

他俯身请她,她起舞的姿态一如当年。

那一曲,不是他们的最初;这一舞,却是他们的最后了。

“婉凝——”

“嗯?”

他忽然很想跟她说,如果人真的能有下辈子,他……

可是一碰到她秋水空濛的目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人真的能有下辈子,她的心,或许还是要许给别人的,可即便是那样,他也还是愿意遇见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不再年少轻狂,不再犯错,不再让她受伤,不再惹她哭……

每一个字,他都埋在心底只说给自己。

却含笑睇了他一眼:“那他问你,你说什么?”

虞浩霆笑道:“我说,平戎万里,整顿乾坤。”

她踮起脚尖,下巴抵在他肩上,“那你说的,是你最想要的吗?”

虞浩霆一怔,却听她轻声道:

“他不想,是因为他觉得他事事都不如你,有你在,他当然不想。

小霍不是朗逸,从锦西到陇北、到沈州、到嘉祥……如果他做的不是他自己喜欢的事,他不会做的那么好。他不愿意碰这件事,只是因为他觉得,他不如你。”

月光下,薄薄一层初雪晶莹轻透,如绢纱覆住了人间。她一身雪白细柔的青秋兰斗篷,绕过悦庐的喷泉踏雪而来,那一瞬,月光,雪光,灯光,水光……却都不及她的眸光闪亮剔透,他恍然觉得,是精灵遗落人间。

她撩开挂着雪珠的风帽,委婉而笑:“我来,是有事要求你。”

霍仲祺颊边一热:“你说什么‘求我’? ”

小霍替她挂了斗篷,又叫人上了茶,面上竟有几分赧然:“可是,你要说的事,我做不来。”

“原来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婉凝低低一笑:“那你就该知道,这件事,你是最合适的人。”

霍仲祺苦笑:“可我真的不成。”

婉凝托着腮想了想:“要是我求你,你肯不肯?”

霍仲祺一下子噎在那里:“我……”

顾婉凝捧了杯子喝茶,娓娓笑问:“那霍军长觉得,什么人比你好?”

霍仲祺望着她,目光不自觉地温软下来:“唐次长比我有资历。”

顾婉凝点点头:“那十年后呢?”

霍仲祺一愣,顾婉凝直视着他,追问道:“你要是觉得他不如你了,你会怎么样?”

小霍皱眉道:“……我没想过。”

“你会拆他的台,逼他让位。” 她的声音娇柔清越,每一个字却都说得冰冷。

霍仲祺眸光一黯,强笑道:“你这么想我。”

婉凝幽幽摇了摇头,“你不会,别人也会”, 她声音越低越柔,“他好容易搭的这个班底,就乱了。”

霍仲祺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见她娇波慧黠:

“你跟我说过,就算我不信你,也要信你四哥——那你信不信他?

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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