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你做不到,我今天就不会来。kanshupu.com”
霍仲祺咬了咬唇:“四哥真的这么想?”
“他不想勉强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婉凝郑重地看着他:
“可我觉得,你做的如果是你不喜欢的事,你不会做的那么好。”
她端然笑望着他,柔声道:
“这件事你究竟能不能做的好,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这世界在你手里会是什么样子,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天地浩大,雪落无声,他的心,忽然静了下来。
霍仲祺洒然一笑,眉宇间显出几分少年时的淘气:“那我答应你,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婉凝不加思索地答道:“好。”
霍仲祺莞尔:“你答得这么快,就不怕我为难你吗?” 却见她浅笑盈盈:
“你不会。”
霍仲祺含笑起身:“婉凝,你陪我跳支舞吧。”
他走到唱机旁,换了张唱片,乐声响起,音符在他心上跳出一脉微痛的温柔。
绿袖摇兮,我心流光。绿袖永兮,非我新娘。
欲求永年,此生归偿。我心犹炽,不灭不伤。
他俯身请她,她起舞的姿态一如当年。
那一曲,不是他们的最初;这一舞,却是他们的最后了。
“婉凝——”
“嗯?”
他忽然很想跟她说,如果人真的能有下辈子,他……
可是一碰到她秋水空濛的目光,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如果人真的能有下辈子,她的心,或许还是要许给别人的,可即便是那样,他也还是愿意遇见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不再年少轻狂,不再犯错,不再让她受伤,不再惹她哭……
每一个字,他都埋在心底只说给自己。月光在林梢游移,铺在初雪上,像冰霜,像糖霜。
月下雪上,她的手暖在他手心,“你不问我仲祺答应了没有?”
虞浩霆淡然笑道:“这件事我想的到,你想的到,小霍怎么会想不到?
不管你去不去见他,这件事他都会做。
你去见他,是想让他知道你承他这份人情,叫他以后不觉得对你有亏欠;他等你去见她,就是想让你觉得他知道你承他这份人情,好让你安心。”
婉凝怔了怔,低低道:“那我不该去……”
虞浩霆摇了摇头:“你不去,就辜负他了。”
他说着,捧起她的手呵了呵:
“所以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混账……
你和别人在一起,这些年,会不会更快活一点?”
婉凝蹙了下眉尖,又舒然展开。
她仰起脸,在他唇角轻轻一触,呵气如兰:
“……就算我没有遇见你,我也还是喜欢你。”
天地浩大,岁月无声。
他初见她的那天,笑容明亮如春阳:“小姐,陆军总部不是可以随便出入的地方。”
她冲到他车前,那样坚持又那样怕:“我要见虞军长。”
他公事公办地吩咐:“带她回去。”
那一刻,谁都不曾察觉命运的走向。
花火终散开 田地都取替海
玫瑰 纵会枯萎也愿栽
假使感痛哀 无甚麼不变改
还剩我 永远都不会离开
如果我无止境的等与待 不放开
还换到每缕青丝变白 我只敢说活该
从无止境的伤与害 喜变哀
其实我看痛苦只当尘埃 以我一生证实爱
多少的碎心 年月中等呀等
捱下去 各有苦果与前因
酒醒天已昏 如梦死的醉生
谁让我 要这麼一往情深
如果我无止境的等与待 不放开
还换到每缕青丝变白 我只敢说活该
从无止境的伤与害 喜变哀
其实我看痛苦只当尘埃 以我一生证实爱
——《伤爱一生》
(全文完)
番外之一
前朝公子头如雪,犹说当年缓缓归
阶前花影悠悠,春风吹面不寒,新沏的“雀舌”清香沁雅,他搁了茶盏,脱口便是一句“风前欲劝春光住”。意犹未尽,词却穷了,蔡廷初闭目想了片刻,后头那句仿佛裹着一团柳絮从唇齿间辗转欲出,却怎么也想不确。
是老了,他喟然轻笑,前些日子他还一直自傲人到了这个年纪仍然能背得出新换的电码,不想,却连少时感怀过的句子都不记得了。
他笑叹了一声,拂着襟上的落花站起身来,慢慢往书房寻去——幸而他还记得那本稼轩词是搁在哪一架。
他的书房一向少人进,这会儿门却开了一线,蔡廷初微一皱眉,凝神侧耳,里头果然有细碎的声响。他悄然推开,见一个穿着海军衫和百褶短裙的女孩子正脚踩矮凳,全神贯注地扒在他办公桌边的书柜顶层翻找什么。
蔡廷初摇了摇头,又怕骤然唤她,惊动这小丫头摔下来,遂曲指在门上轻敲了两下,待那女孩子讶然回头,才开声向询:“敏敏,你找什么呢?”
“爷爷——” 那被他唤作“敏敏”的女孩子先是一呆,旋即甜笑着从凳子上下来,手里抱着个大十六开的皮面册子,“我有两个要好的同学过来温书,我跟她们说您当年授少将衔的照片潇洒的不得了,她们想看,我找给她们瞧瞧……” 说着,翻开怀里的相册凑到他眼前,“爷爷,您那时候真帅!”
蔡廷初连眼角的余光也没落在那照片上,板着面孔敲了敲敏敏的额角:“说谎。放回去。”
敏敏扁了扁嘴巴,不情不愿地娇娇嗔道:“爷爷,我都答应人家了,我同学都在外面呢!”
“说实话,你到底是找什么?”
“爷爷,就给我们看看吧。” 敏敏苦着脸央了两句,见爷爷不为所动,虚了声音巴巴地试探着说:
“……她们想看虞先生的照片。”
蔡廷初哂道:“你们国史课本上没有么?”
敏敏一听,马上抱怨:“书上印的什么都看不清楚,而且……”
“而且什么?”
敏敏脸颊微红,没有立刻答话,偷眼看了看爷爷,才拣着最软和甜润的声气说道:“而且……也没有虞夫人的照片。爷爷,我们就看一下,求您了,看一看嘛,又看不坏,我都答应人家了……”
蔡廷初轻轻一叹,终于点了头:“里面的照片只许看,不许拿出去。”
“我知道,您放心!”
敏敏抱着那相册,眉飞色舞地拔腿就跑,辫梢上的两只蝴蝶结仿佛活过来一样在她肩下跳跃飞舞。
蔡廷初在后头沉声道:“不许跑!”
前面的小丫头只好耐着性子慢下来,只是那娇小的身影刚没入走廊的转角,楼梯上的脚步声便又“飞”了起来。
阔大的檀色皮面沙发上,三个同样装扮的女孩子挤在一起,像树枝上落了一窝小鸟。
“喏,这是我爷爷。”
“蔡爷爷是伴郎啊?”
“这婚纱和凌兰那件好像……”
“是哦,怪不得杂志上说流行这种事几十年一轮回的。”
“说不定是凌兰学人家呢!她最做作了,之前演的那个《未了情》,就是学赫本,气质又不像。”
“嗯,也没有虞夫人漂亮,不过……”那女孩子声音低了低,窃窃道:“虞夫人看着也没有‘倾国倾城’那么美吧!”
敏敏嘻嘻一笑:“我以前也问过我爷爷,我爷爷说——” 她作势虚指了指两个同伴,压沉声音道:“宋诗你们都不读吗?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话音未落,便听背后传来一声低咳,敏敏吐了吐舌头,回头时面上已是乖觉巧笑:“爷爷,我说得对不对啊?”
蔡廷初瞥了她们一眼,道:“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不要乱说,看过了就放回去。” 说罢,转身要走。
敏敏赶忙跳下沙发,追上去牵住他的衣袖:“爷爷,我们同学都在说早年虞先生和虞夫人的事,您不是还做过虞先生的侍从官吗,他们……”
“胡闹!”她话犹未完,便被爷爷肃然打断:“先生和夫人的事,你们知道什么?是能当笑话讲的吗?”
他声音一高,另两个女孩子也吓得不敢作声,敏敏低着头嘟哝:“爷爷,我们就是不知道才想问您的嘛……”她觑着蔡廷初的脸色,大着胆子试探道:“最近有人写了本书,里面说的就是虞先生和虞夫人的事……”
蔡廷初闻言,将信将疑地回头:“什么书?”
敏敏小小得意地窃笑了一下,拽着他坐进了另一边的沙发,从书包里翻出一本来,在爷爷面前晃了一晃:“这个——”
蔡廷初一眼扫见封面便皱了眉,上头一个旗袍女子的剪影,颜色暧昧,姿态模糊,装帧矫情,书名是从《诗经》里捡出来的:《与子偕臧》—— 一看就知道是时下那些不入流的所谓“爱情小说”。
敏敏见他面露鄙色,急忙先捡要紧的问:“爷爷,这书里写虞夫人其实是戴季晟的女儿,是不是真的啊?”
蔡廷初还未答话,边上一个女孩子也跟着道:“听说当年的报纸披露过的,说虞夫人先前嫁过人,还和……”那女孩子话到嘴边,斟酌着换了个说法:“说虞夫人本来是霍总长的女朋友。”
“胡说八道。”蔡廷初口吻沉肃,脸色却还好,小女孩子这个年纪自然是喜欢叽咕这些,只是捕风捉影拿这些事来编故事的人,却是无聊可恶之极。待看着一班小孩子憧憬又恳切的目光,不由好笑,他慢慢站起身来,正色道:“联勤总部在哪儿你们知道吗?”
敏敏赶忙点头,便听爷爷接着说道:“那是原先的陆军部,当年,夫人就是在那个门口遇见虞先生的——先生和夫人,是一见钟情。”他笑微微地拖长了声音,几个女孩子听得专注,浑不介意他抽走了那相册,“那时候,夫人还在中学里念书,比你们也大不了两岁。” 说话间,他已走到了门口,一个女孩子犹自追问:“那后来呢?”
蔡廷初再不置一言,径自踱出门去了。
窗外的花影在光可鉴人的柚木地板上摇曳生姿,脚步一踏上去,人影便也入了花林,柔风拂面,吹动两鬓花白。照片上的
他忽然想起方才敏敏拿出来的那本书,不知又是什么牵强附会的滥俗故事——
“与子偕臧” ?
他轻笑,“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郑风里的句子,那样的顺理成章;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邂逅相遇”和“与子偕臧”之间,有多少山重水复,荏苒流年。
标题的“前朝句”出明人夏与诚诗,“缓缓归”这个梗被用过很多了——吴越王妃毎岁归临安,王以书遗妃云:“陌上花开,可缓缓归”。吴人用其语为歌,含思宛转,听之凄然,而其词鄙野,为易之云。——这是苏东坡的记录,他为这事儿写了三首《陌上花》。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出自王安石的《明妃曲》:明妃初出汉宫时,泪湿春风鬓脚垂。低徊顾影无颜色,尚得君王不自持。归来却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几曾有;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番外之二
笑问客从何处来
秋日的雨说下就下,也没个征兆,或是说,这一整天的慢阴天都是征兆?
小馆子开在江边,雨水一浇,江面上烟雨茫茫,最后两艘船靠了岸,夜色初笼,只一个老艄公无处可去,吃过米粉又要了壶酒,就着一碟子香干嚼得慢条斯理,眼看晚上的生意要泡汤,一身蓝袄黑裤手脚爽利的老板娘皱着眉头朝楼上招呼:
“满崽,下来吃饭!”
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一路答应着跑下来,小方桌上已放好了菜饭,还有一小碟切薄的腊肉,咸香的烟熏香味勾得那艄公口里忍不住咕噜了一声。男孩子揽过碗筷刚扒上两口,忽听外头有匆忙的脚步声响,母子二人抬头看时,见是一个穿着军装大衣的年轻人避着雨进来,他身形高大,但躬身疾走,动作颇有几分狼狈。
老板娘刚要起身招呼,却见那人一跨进来便掀开大衣,解脱出一个娇小玲珑,素衣黑裙的女子来。老板娘连那艄公见状都是一愣,只觉得这二人虽行色忙乱,但此刻进到堂中,却叫这潦草的店面都莫名地亮了一亮,正迟疑着想要上前招呼,那年轻人已抬头问道:“掌柜的,热茶有没有?” 抬眼间英气逼人,唇边犹噙着歉然笑意,倒叫老板娘心里忽悠了一下,连忙招呼道:
“有有有,长官稍等,马上就来。”
抬脚要走,又笑容可掬地停了停,“店里有今年新下的‘银芽’,长官尝尝?”
那年轻人脱着大衣点了点头,“好。”
他身边的女子身上倒没淋湿,只是盘起的发辫蹭乱了,乌丫丫的头发遮了一半脸孔,这会儿松开来用手指重新理过,精致娟好的轮廓便显露出来,晶莹剔透的面孔像是能吸住人的视线,纵是老板娘急着去厨下沏茶,也忍不住打量了几遍,纳罕这女孩子怎么生得这样好?
艄公见这一男一女拣了离他不远的位子坐下,乐呵呵地转过身搭讪:
“长官这是要出城还是进城啊?”
那军官随口道:“进城。”
艄公带着几分酒意眯起眼睛望了望他,凑近过去压低了嗓门:“是去城西嘉宁桥吧?”
那军官不动声色,他身畔的女子却似有些好奇地望了那艄公一眼,军官握了握女子的手,对艄公温言问道:“老哥怎么知道?”
艄公嘿嘿一笑,回身喝了口酒,咂着嘴说:
“长官别看我是个摇橹的,码头上来去三十年,这点儿眼力价还能没有?”
说着,下巴一抬,瞟了瞟那女子身上披的戎装外套,“您这个年纪,膊头上就捞了三颗金豆豆,少说也是个团座,十有八九是要去嘉宁桥虞家。老庄我说得对不对?”
说话间,老板娘已端了茶出来,特意拣了两个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