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的时候纪燃就想到了被堵上的门和被钉上的窗子，当时他还觉得奇怪，觉得应当是在害怕什么东西跑出去一样。
现在那位失踪三个月的府主一回来就疯了，一回来就想着将药人带走，而后将知情人灭口，听起来倒也说得过去。
也能解释过来，为什么苍夷府只有五十多号人还活着了，而且活着的都是健全人，一个药人都没有。
那位府主到底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去想着自己将一切都做好了，是别人在逼迫的呢！
是的，纪燃已经发现了不对之处。
他听花寻也听姬青抱怨过，三个月前皇上曾出宫微服私巡。
正巧苍夷府的府主三个月前也曾外出寻药。
不怪他多想，主要是这两人都说过当朝皇帝萧启不作为，喜欢给自己背着乱摊子回来。
现在总不可能叫他回宫去问萧启，皇上，您三个月时间在哪玩啊！
拜托！这是微服，怎么可能将这点小秘密告诉自己呢！
“窗子被钉上不久之后，府主给还剩下的人都安排了各自要做的事，药炉很大，用人堆起来也能安置得下数百人。
到了晚上，这边只有十多个师父还在记录。
加上各自手中的药人都被放了出去，他们也无事可做，只能一边整理一边试着去完成府主交代的事。”
“试着？”
“嗯，具体什么事他们是在一起说的，那个时候我去了一趟药阁那边，也就是那个时候看着师父叫师弟安排人离开的。师父还问我要做什么了，我说过去送药，师父摆摆手就让我离开了。”
纪燃知道，云阳那时候就应当是被舍弃了的。
“继续说，事情发生之前你们那位府主在做什么。”
“我拿了药回去的时候，府主摸了摸我的头，说我是个乖孩子，应该得到奖励。”
纪燃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虽然这种感觉自从来了东桦城，他就没断过。
“他问我，给的药吃了么？”
“我说吃了。”云阳眼睛里都沁出了泪水，似乎是在后悔，“我若是没吃那个药，或许就能帮助师弟还有师伯他们了。”
“嗯。”这一次纪燃没打断，只是应了一声，表示自己还在听。
云阳伸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不好意思的挤出一个笑容来，“府主问我药是什么味道的。我说甜，他就又给了我两颗不同的药，他说，那是糖，我当着他的面吃了，还对他表示了谢谢。”
他似乎是在念着自己的愚蠢，缓了一会才说，“吃完之后我就觉得头有些昏了，我本来就不喜欢守夜，以为跟平常一样是自己撑不住了。等我听到动静醒来的时候门就被关上了，而府主就在门外抵着门，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让我们出去。”
“那个时候屋子里都是烟雾，很呛人，有师父说我身形小，或许可以从天窗爬出去。但是，我困，摔了下来，之后就没感觉了。我只能影影绰绰的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话，他们在拍门，接着我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纪燃想，那个时候还醒着的人应当没有了。
而府主让云阳去找的药应当很关键，关键到没人知道所有步骤加起来，会有产生这么严重的后果。
那位府主应当是受了什么刺激之后，想要将知道某件事真相的人以这样不经意的方式抹杀掉。
云阳是个孩子，所以受到了格外的关照，让自己一眼就看到了他。
最后的两颗糖，和先前吃下的一粒药应当是关键。
“再后来呢？”
“我醒了一次，爬到了门的位置，想要将门打开，但我还是太累了，所以我从后门又跑到了前门。那时候药炉里的气味还没有完全散去，我很不舒服，不久之后就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就见到了大人。”
云阳跪在地上，冲纪燃磕了个头，“谢谢大人救命之恩。”
“都说完呢？”
“说完了。”云阳点点头，“大人，下人只是小小药徒，什么——”
慕沛翻了个身，垫脚的砖又一块摔了下去，发出声响，看上去倒不像是故意的，鼾声还在继续。
云阳缩了缩脖子，“或许还有，就是那天白天我三师叔没在药炉里，他本来是有事的，我师父让我去找，也没找到。”
“想清楚，还有没有。”纪燃想着周书竹的面瘫脸，原本有些柔和的脸变得更加冷硬了。
云阳原本还在犹豫，这一刻也直言不讳了，“三师叔一向和府主观念不和，这些，都是我师父告诉我的，所以，我和师弟，都很少在三师叔提起府主。”
纪燃沉默了。
一般孩子的心境应当没这么稳，所以云阳说的应当是真的。
“我，我说的都是实话，师父平时不让我将这些说出去的。”
“嗯。”纪燃点点头，“慕大人？”
慕沛没理他的，反而有睡得越来越熟的趋势。
这时候倒是先前送水的人过来了，“在下是慕少爷家的护卫，少爷也只有在这地方待着才安心，青龙使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在这地方待着才安心？
纪燃倒是想问为什么，不过只是萍水相逢，而且人家还帮了自己，不好再苛刻。
“带他去见见同从苍夷府出来的人，看看有没有他的师父师兄弟。”
纪燃没去，去不去的意义都不大。
“青龙使再对着本官这张脸看下去，本官真的会误会的。”慕沛声音近乎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睡是睡醒了，不过并未睁开眼睛。
“想事。”纪燃叹息一声，站起身来，算是回神了。
“不再坐会？”
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人欣赏的吧？
纪燃看着那满墙的刑具，也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在幽暗的环境下依旧觉得肃杀，从脚底窜起一股冷气来。
“不坐了。”
“听说青龙使需要空房子？”
纪燃顿住了脚步，这件原本是拜托给姬青帮忙的，“给国师说过了。”
“最后还是要找到本官这里来的。”慕沛打了个响指，进来的是另一张面孔，不过也是护卫模样，将钥匙丢给纪燃后，那人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