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那刻开始，父母无一时刻不在担忧。但这话听着，让人忍不住去想，难道彭章十几年前就有自杀倾向？

那时候他才多大！

车景程也一下子听出这话不对劲。

作为一个合格的律师，他自然很知道怎么引导话题。几番寒暄问候后，话题便渐渐被带到点上。

“在老师同学们眼里，小彭一直都是个聪明乐观善良的人，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所有人都很意外，也不知是不是跟之前的感情不顺有关。”车景程重重叹了口气，“身为老师，没及时注意到学生的情绪变化，也是失职。”

“这个……”段莉莉与彭庆对视而望，“车老师，你也别自责，彭章他都毕业了。”

而且这事真怪不了别人。

从小到大，虽然彭章不说，但他们知道自己儿子骨子里还是带有点自卑。毕竟那个阴影在他心里太重，不，应该是说在他们家每个人心里都很重。

所以他儿子从来不敢去喜欢任何人，直到大三下学期，彭章告诉他们，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学妹。段莉莉夫妻俩就战战兢兢，生怕这段感情会给儿子带来祸害。

他们很想阻止彭章，又不舍得剥夺自己儿子喜欢人的权利。但后来彭章再没说过与那学妹相关的事，他们以为这份感情不了了之了，心里还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小彭已经毕业，可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们都为没能及时发现小彭的异常而愧疚，特别是那个姑娘。那个姑娘也没想到，自己的决绝会对小彭造成这么大重创的。因为这事极度的愧疚，那女孩也结束了自己的性名……”

车景程深深叹了口气，打从心底为这两条年轻的生命惋惜。

“那姑娘也……”段莉莉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敢相信。半响，她心痛地直捶胸，“我们彭家真是造孽。”

刘初夏看她痛苦不已的样子十分不忍，又束手无策，“这是我们无法控制的意外，阿姨你不要独揽责任。那姑娘 之所以会走上绝路，也是有很多方面的原因的。”

说着，她看向车景程。

车景程很有默契，简单的把项瑾瑶因巨大的生活变故导致患了抑郁症的事说了下，但很刻意避开那些让人马上猜到她真实身份的关键点。

谁知段莉莉听完，泪流的更凶。

“命运真是爱捉弄人，这两个都是可怜的孩子。我们家彭章啊，其实心理也有点问题……”

也许是埋藏在心里的秘密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段莉莉把彭家隐藏最深的秘密告诉了他们。

彭章五六岁的时候，段莉莉就发现他跟别的小孩有点不一样。虽说小孩子都有点任性，但是彭章却似乎更严重点，不夸张的说接近偏激。

彭章比普通的小孩更敏感、易怒，经常跟小朋友玩着玩着，一点不顺相心就恼怒，导致他在幼儿园都结交不到朋友。

有次发生了件很严重的事，这件事直接导致彭章被幼儿园劝退。

一天，同班有个小朋友背了个特别可爱的超人小书包去上学。彭章看到后特别喜欢，直闹着要。小朋友自己也很喜欢，哪肯给啊。

得不到得彭章突然面目狰狞，把小朋友按在地上狂揍，老师上前制止也被抓的脸血淋淋。更恐怖的是彭章跟着了魔般，无论怎么劝阻，都盯着小朋友地小书包不放，整个人跟发癫一样。

这事之后，彭章父母意识到儿子的性格问题非常严峻，马上带他去儿童医院检查。

开始他们以为是多动症、偏激之类的，但检查检查结果却出乎他们意料。看着诊断书上写着“怀疑精神分裂症，建议去一级儿童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段莉莉哭的肝肠寸断。精神分裂会有什么后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她的母亲就是精神分裂。

在她小时候，母亲的情况就时好时坏。她十三岁那年，却突然严重到不得不送进精神病院，从此困在四面围墙中。

段莉莉自责不已，悔不当初。明知道精神分裂可能遗传，她就不应该生下孩子。

一级医院检查回来，医生又给了她希望，这病积极治疗不是不能好的。

从彭章确诊有精神分裂之日起，彭父彭母就不断在绝望、希望中来回折磨。所幸的是，随着年纪长大，彭章的状态确实在一天天好转。上高中后跟常人基本无异，再没出现过任何偏激极端的行为。

就在他们以为彭章能过上正常人生活了，命运却狠狠给了他们一击，让他们老年丧子。

“彭章读书成绩真的很好很好，可是我们真不敢让他考别的学校。你们知道吗？其实他上大学这四年，我们每天都胆战心惊。特别是看到那些殴打同学残害室友的新闻，我与他爸都日不能食、夜不能寐。我知道是我们自私，我们瞒着他的病，希望彭章也能跟普通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学习，过集体生活，结交天南地北的朋友。”段莉莉不断宣泄自己心里的负罪感。

知道这样的真相，车景程与刘初夏也不知如何回应。一方面觉得彭章父母很可怜，一方面又觉得他们隐瞒彭章的病情很自私。

万一在这一千四百六十多天的日子里，某一刻彭章犯病了，很可能会毁灭了一个甚至几个家庭。

所幸的是没有发生这样的惨绝，他们也不忍苛责这对已经很可怜的父母。

“我跟他爸也想开了，儿子的离开其实也是解脱。彭章再也不用背负着自己随时可能犯病的恐惧继续生活。我们也解脱了，再也不用担心他哪天犯病了怎么办。可是我们真没想到，会害了那个女孩……”段莉莉再次泪如雨下。

她并不是心肠坏的人，同为人父母，她能想象那姑娘的双亲失去女儿有多痛。

虽然段莉莉说的是‘解脱’，但刘初夏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他们的绝望。

这是刘初夏第一次真切感受到精神分裂症对一个家庭的影响。

对父母来说，可能孩子平安健康就好，是否优秀出色是其次，能平平凡凡做个普通人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