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熟读史书典籍,洞悉朝堂纷争,自然明白如何明哲保身,但他不愿。
古往今来,权力的争夺从未止息,受苦的永远是底层民众。
因此明知前路未卜,他也毅然选择了接受。
祁珩一回府便将自己关进了书房,面对着地形图标记勾画。
“殿下,喝口茶休息一下吧。”
自小跟在祁珩身边,砚行自是知道朝堂内的权力斗争和阴谋诡计。
历来皇子都是离开帝京容易,能否平安回来,就要各凭本事了。
他自然相信自家殿下有这个能力,但依然忍不住担忧。
祁珩放下笔,接过茶杯饮尽,抬眼看到砚行凝重的神情,叹了口气,轻松安抚。
“不必太过忧心,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行既能治灾,或许也能顺藤摸瓜。”
为了了解最真实的灾情,祁珩研究完路线后便没再耽误。
吩咐砚行简单收拾行装,带好银两和伤药,知会工部户部后,便先行出发赶往阳城。
两人轻装简行,连夜赶路,不出五日便入了阳城境。
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两人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
道路被冲刷的沟壑纵横,大水倒灌,被冲垮的河道勉强用沙袋抵挡。
城墙上的旗杆已经折断,被水打湿的旗帜卷曲着贴在城墙岩壁上。
城内房屋垮塌损毁严重,遍地狼藉,通行成了难题。
民众满身泥垢三三两两的攒聚在高地相互依偎,因为多日没有进食而虚弱不堪。
一些民众被垮塌的石木砸伤,因为缺乏医药只能先用捡来的木棍和衣服布条包扎固定。
有些还能行动的民众在垮塌的房屋内翻找,试图找到一些吃食和用品……
再走近些,两人便听到众人痛苦的呻吟声和求救声。
“咳咳!”
“给点吃的吧……”
“哎呦,疼死了,救救我吧!”
祁珩后悔路上没有再多换些吃食,此处即使有银两也没有半分用处。
“砚行,把咱们带来的干粮给大家分一下,再检查一下伤情,上一下药。”
众人一开始并没有力气理会两个陌生的面孔,只是觉得看起来有些贵气,但一看到两人有食物和药品,纷纷涌了上来。
“求求贵人给点吃的吧,家中老母亲三天没有进食了!”
“给我点吃的吧!”
“我也要!”
“贵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他高烧不退,已经神志不清了!”
一开始人们只是哭喊求救,后来便有人跪了下来,随即视线内所有还有行动能力的城民都跪了下来,求二人搭救。
祁珩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生出怜悯之情,但杯水车薪,二人带的物资实在不足。
砚行心领神会,向众人解释,“各位实在抱歉!我们二人携带的食物和药品确实没办法满足所有人的需求,先给老人、孩童和伤重之人。”
“后续等其他支援到了,一定帮大家渡过难关,请不要丧失信心!”
“还有其他支援?是真的吗?”
“会有人来救我们?”
“太好了!”
城民的眼中燃起了一丝光亮,但随即就消失不见。
“之前官府也说有物资,有支援,刚开始大家还期待,后来,五天,十天,如今快半个月了也没有动静!”
“怎么也没有见到阳城官府来安置灾民?”砚行特地登高环顾,确认没有穿官服的人出现。
“早跑了!一开始还是管的,后来可能是灾情太严重,人就都撤走了,官府大门紧闭,根本不见人。”
“殿……公子,这阳城官员竟然如此明目张胆的弃民众于不顾,简直胆大包天!”砚行愤愤道。
“抓紧检查一下大家的伤情,咱们去官府看看。”
祁珩思量着,支援队伍和物资一时半会儿到不了,必需借助当地官府的力量,把灾民安置好。
被救治的伤民千恩万谢,也有人好心劝告,“公子们是好人,但是城里还有更多的灾民,您二位好心,但……唉,任县令是不会见你们的,公子还是快些逃难去吧。”
祁珩看着面前受苦受灾依然为他人考虑的灾民,与之前在朝堂之上被说的群情激奋刁民的形象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祁珩安抚众人,“我们自有办法,感谢各位提醒。”
二人一路打听着找到了阳城县令府邸,墙壁完好,府门紧闭。
砚行敲门后半晌无人应答。
“公子,门被抵住了,要不要破门。”
“不必。”
祁珩示意,二人轻轻一纵便越过府墙进入了县府。
二人出现在阳城县令任呈风的面前时,他正卧在躺椅上悠哉地哼着曲嗑着瓜子喝着茶。
“来人,添茶。”
“任大人,好兴致!”祁煜的冷声中带着怒气。
任呈风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坐了起来,“什么人!胆敢擅闯官府,来人,给我拿下!”
姗姗来迟的官兵稀稀拉拉的立在院子里,看上去也没什么精气神。
祁珩扫视了一眼,重新将目光定格在任呈风的身上,“任大人,外面灾情如此严重,您却在这品茶享乐,您觉得您配得上这顶官帽吗?”
“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对本官指指点点,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任呈风吐了一口瓜子皮,不屑地打量着祁珩。
“大胆!竟敢对殿下不敬!”砚行抽出佩剑指向任呈风。
任呈风被吓得跌坐在地上,“殿……殿下?什么殿下,别想唬我!”
祁珩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拿出谕旨,“任大人,自己看吧?”
谕旨一出,满院子的官兵悉数跪在地上。
任呈风看到谕旨的一刻,腿脚软了几分,颤颤巍巍的接过,用不信任的眼神迅速扫了一眼,随后匍匐向前爬到祁珩的脚边。
“五殿下饶命,微臣有眼不识泰山,请殿下恕罪!”
“所以,任大人为何弃城民于不顾!”
“五殿下,我们也有难处,没有支援,我们能做的实在有限!”
“有限?有限就什么不做吗?任大人,您真是辱没了任这个姓氏!”砚行实在忍不住内心的愤恨。
“砚行。”祁珩制止他的指责。
“任大人,现在没有功夫在这多费口舌,现在立刻清点人数和物资,打开府门,收容灾民。”
任呈风虽然为难,但也不敢反驳,艰难开口,“都没听到五殿下的命令吗!还不快去!”
“是!”众人手忙脚乱的爬起来。
祁珩选定了几处平坦安全的高地作为临时避难所,又根据任呈风递上来的名册和物资清单,将还有行动能力的官兵和民众分了小队,分批照顾伤员和定时分发物资。
“找到医馆的大夫了!”砚行急匆匆地拉着个老者前来。
老者累得气喘吁吁,有些气恼又无奈道,“你……我都说了,你把我拉来也没用,我药箱被埋在医馆了,治不了病。”
“大夫,这里还有些银针药品,烦请您看下,有没有能用的,或者教大家些基本的治疗方法,拜托您了。”祁珩礼貌地向老者解释。
所谓医者父母心,看着遍地伤员,老者内心也煎熬,看到此刻有药物,便也没再推辞,帮伤员包扎针灸,也教了大家些基本的包扎手法。
一开始任呈风以为祁珩只是假把式,却没想到他的部署安排井然有序,便不敢偷懒懈怠,很快阳城的灾民便被分批集中安置好。
祁珩大体盘算了一下帝京和虞城调拨的物资抵达时间,省吃俭用,再安排人轮流从附近的山头找些野菜,应该能撑到救援到达。
经过三天三夜的安置和治疗,民众的情况终于基本稳定了下来。
祁珩等人也因为连轴转纷纷累倒,靠在石柱旁休整。
“不好了!出大事了!”
一道刺耳的喊叫声从门外传来,随后一个官兵踉踉跄跄地跑进来。
“吵什么!好好说话!”任呈风喝止住他。
“大人!不好了,城边的避难所今天死了五个,症状都一样,高热不退,呼吸不畅,还有咳血,怕是染上了疫病!”官兵惊魂未定。
“怎么会有疫病!别瞎说!”任呈风一惊,立马掩住了口鼻,压低了声音,怕引起恐慌。
“好像是有人吃了从水里捞上来的死老鼠!”
祁珩眉头紧锁,水患确实易引发疫病,疫病若起,后果不堪设想,只得立刻做出部署。
“快,通知所有安置小队,立刻用布条给大家遮掩口鼻,发现疫病症状的远离单独安置,没有症状的集中安置,接触过病人的不要进其他避难所,避免传染!”
“尸体抬到远处深埋!水一定要烧开了再用……”
“砚行,加急传信进京!阳城突发疫病,需要紧急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