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昙穗本以为,白新容出现幻觉,将自己当做岁潭。
可是白新容眼中的思念,和说出口的话,却做不得假。
“寒酥,你……”
正当李昙穗想要开口询问,就听见外头的声音杂乱起来。
宫里的太监宫女还有巡视的侍卫们都赶了过来,看着满屋狼藉和白新宜的尸体,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时间,宫女太监们都跪在地上请罪。
没有理会这些人的姗姗来迟,李昙穗一边安抚白新容,一边下令道:“将白新宜的尸身处理了,明日一早禀报陛下。”
“是。”
眼见天色已晚,永恩殿内又都是摔碎的瓷器,还有满屋子的血腥味,实在是住不了人,便带着惊魂未定的白新容回了雍景殿。
白新容的身子不住发抖,仿佛还停留在刚才的阴影中无法自拔。
她的双眼哭得红肿,眼泪止不住地落进枕衾里,湿了一片锦被。
白新容黑色的发丝散落肩头,随着身子的颤抖而滑落,藏着说不清的可怜和动人。
“没事了,她再也不会伤害你了。”李昙穗收紧手臂,轻声安慰。
闻言,白新容停下啜泣,将脸从李昙穗怀里抬了起来。
“穗昙,我是害怕你受伤,”白新容嘤嘤哭泣,“你差点就死在姐姐的手里了。”
李昙穗眸眼一颤,她顿觉眉眼酸涩,灼热的暖流直上心口,又逐渐暖了四肢。
“不会的,是你先救了我的。”
话音刚落,白新容重新搂住李昙穗,光洁的额头紧靠李昙穗的脖颈,双手稳稳地在李昙穗背后交结。
“我知道你是谁。”
“什么?”李昙穗没反应过来。
“岁潭,你束发着长袍的样子,比现在这身华贵罗裙,更适合你。”
李昙穗原本平和的心境,在听完白新容的这句话之后,仿佛被雨水敲打的湖面一般,泛起圈圈涟漪。
白新容刚才在永恩殿说的话,并不是幻想,而是潜藏在心底许久的真心之言。
她从未将自己当做“岁潭”的替身,而是一开始就已经知道,那个救过她,对她轻言细语,为她抵御流言蜚语的人,就是眼前的南周皇后。
所以,白新容才会在见了李昙穗一面之后,即刻答应了入宫。
“你一开始就知道了。”李昙穗叹息。
白新容樱唇微抿,扯出一抹浅笑:“你的身影一直刻在我的心里,我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所以当时延华宫的大火,是你做的?”
“岁潭,我心悦你,我永远不会接受其他人。”
白新容入宫半年多,陪着李昙穗从盎然春日,走到如今的秋末冬临,她拒绝着赵衍的宠爱,都是为了李昙穗。
“你怎么这么傻,有了陛下的宠爱,你要什么得不到?何必为了我这样。”李昙穗恨恨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呜咽。
“我不要赵衍的宠爱,我只想跟你真心相对。”
白新容眼神中尽是坚忍之色,语气决绝,面上却始终带着柔和的笑容。
白新容的肺腑之言,让李昙穗心中涌上愧疚。
思虑几息,李昙穗还是开口:“寒酥,我们都是女子,你可明白?”
“我喜欢的是眼前人,无关男女。”
白新容目光深切,含着浓浓情意,让李昙穗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在李昙穗的心目中,她与白新容是不可能的。
她是赵衍的皇后,白新容是赵衍的贵妃,她们之间不应该,也不允许有私情。
李昙穗将锦被撑开,覆盖在白新容单薄的身子上。
“不早了,睡吧。”
帷帐外的灯烛光影颤颤巍巍,投映在皎色帐纱上,犹如杂乱竹影,看得人心神不安。
看着白新容沉沉睡去的宁静面容,李昙穗却觉得心上像是压了一块巨石,让她喘不过气来。
听闻白新宜逃出冷宫后,差点杀害了李昙穗和白新容,赵衍当即大怒下令,将看守冷宫的侍卫削职赶出宫中,又问责了灵泽宫的宫女太监,追究他们的失职之罪。
李昙穗才从那惊魂时候缓过神来,不愿将此事继续闹大,便请示赵衍不再追究,也不过罚了点月俸便作罢了。
不过白新宜的死,也让李昙穗放下心来,至少白新容从今往后,不会再被白新宜欺负折辱了。
后宫的日子看起平静,实则暗流不断,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玉蘅最终受不住刑,留下一封血书后,拖着残损的身子触墙而死。
李昙穗原本不信玉蘅会自杀,去暴室看见了玉蘅的尸体,才知道暴室的手段。
原本俏丽可人的妙龄女子,四肢断了一般软软耷拉在身侧,指甲也通通被拔掉。从前白净的脸如今满是新旧鞭痕,浑身血污碎肉,放眼看去已是不成人形。
“本宫交代过要留手。”李昙穗强忍着恶心,质问开口。
“这……是陛下下旨不究刑罚,不论生死,只要真话。”
看着暴室的管事和嬷嬷们惶恐跪在地上,呈上那封血书,李昙穗也不好与赵衍的命令相悖。
“罢了,将人好好安葬,血书就依照陛下的旨意,送去御书房。”
赵衍一早就有口谕,只要玉蘅说了实话,便立刻将供词送去御书房。
李昙穗虽想知道究竟是谁在策划背后的一切,也只能先按下心思,等待赵衍示下。
回到灵泽宫后,李昙穗便被院中的景色所震撼。
庭院中的桂花树早已开放尽了,如今只有寥寥几枝还留有些许金黄,香气隐隐约约的,不凑近便闻不到。
而白新容此刻正站在桂花树下翩翩起舞。
一袭皎白色衣裙逶迤拖地,随着白新容越转越低旋下去的身子,衣裙上的银白水仙暗纹光影交错,甚是动人。
白新容的身子动如清影游龙,藏于轻纱中的皓腕随身而舞,不盈一握的腰身如杨柳扶风,身影轻盈而柔和。
李昙穗想起初见白新容的那一天,自己夸了一句白新容舞姿动人,她便欢喜得径直跳了起来。
那是李昙穗至今见过的最美一幕。
只不过,如今还是初冬,还未到漫天飞雪的时候。
若下一场大雪,把大地遮盖得白茫茫一片,那样的纯净,才配得上白新容的美。
“穗昙,你回来了。”
正想着,白新容停下了动作,莞尔浅笑向着李昙穗走来。
“你的舞姿还是像当年一样美。”
“因为我是特意跳给你看的,这是只给你一个人看的舞。”
白新容杏眼流波,其中暗含许许情意,含笑的眸子将李昙穗的身影囊括在内。
不愿再继续讨论这件事,也不想再面对白新容的深情,李昙穗瞥开双眼。
“玉蘅自尽了,留了封血书,交代了整件事的主使。”
“玉蘅……死了?”
白新容柳眉微蹙,樱唇颤抖不已。
看到李昙穗点头,白新容终于还是轻叹一声:“罢了。”
李昙穗看出白新容眼中的怅然若失,也不知道她是在惋惜玉蘅的死,还是在为玉蘅的背叛而伤心。
“血书已经送去了御书房,只等陛下下令了,你且安心。”
“有穗昙在,我自然安心。”
白新容回以温和一笑,让李昙穗心中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