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昙穗低头看去,箍住她的那双手坚实有力,衣袖上的龙纹告诉了她,身后的人是赵衍。
“皇后对妃嫔们倒是好。”赵衍将李昙穗紧紧搂住,下颌靠着李昙穗的发顶。
“一入宫,与外头也算是划清界限了,有家回不去,可不是可怜。”
赵衍沉默片刻,握住李昙穗的手,将掌中的温热传到她的手上。
“想家了?”赵衍轻声问道。
短短的三个字,让李昙穗如鲠在喉。
她嫁给赵衍后不久,就没有了父母家人。
母亲离世后,父亲、叔伯、兄长通通战死沙场,换来了南周边界的安宁。
李昙穗摇摇头,看着宫殿上朱红色的屋檐,缓缓开口:“臣妾没有家人了,灵泽宫就是臣妾的家。”
“朕也是你的家人。”
“陛下说的是。”
李昙穗答应着,心中却不以为然。
她与赵衍,表面上是夫妻,实际上是臣与君。
他们之间没有亲疏欢好,只有命令与服从。
“有时候朕会想,如果朕不是皇帝,而是富贵闲人,你是否还会安心留在朕的身边。”
“如果陛下不是太子,也不是皇帝,那臣妾与您是成不了夫妻的,”李昙穗从容开口,“臣妾会是太子妃,会是皇后,但不会是平凡人家的妻子。”
“你倒是说了实话。”
李昙穗清冽一笑,从坚实的双臂中挣脱出来,转头看向赵衍:“想来,陛下平日里难得听到真话。”
话说完,赵衍眸色一深,面上晦暗,看不清神色,只有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李昙穗的额头上。
“今夜还要赶朕走么?”
李昙穗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还是带着笑:“杨才人受惊,陛下还是去她宫里看看,安抚一番才是。”
赵衍不为所动,反而又贴近了些,抬起李昙穗的脸。
“朕给你一个孩子好不好?”
李昙穗黛眉微微一蹙,抬头迎上赵衍的双眸:“臣妾嫁给陛下五年无所出,想来是不能生的,陛下去别的妃嫔宫里看看吧。”
“会不会生不重要,孩子总能有的。”
赵衍颔首,替李昙穗正了正发髻上的步摇,目光中藏着几分戏谑:“朕倒想知道你为人母之后,又会怎样。”
不等李昙穗反应,赵衍自顾自坐下,神情也没了刚才那般轻松。
赵衍端起茶抿了一口,说道:“下个月将褚更衣挪回原来的住所,再复她修华之位。”
“放了褚更衣?”李昙穗不解,追问道,“这是为何?”
“近日边关有些暴乱,朕预备着让褚更衣的表兄去平叛,”赵衍随口说着,“用人之际,放她出来也无妨。”
李昙穗心绪震动,褚更衣陷害白新容一事,本就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如今幽禁不到一年,又复位放了出来,这又把白新容的脸面放在哪里,又视宫规为何物。
而且,据白新容所说,褚更衣已经疯了,如果就这样放出来,只怕会有所隐患。
“臣妾认为,褚更衣陷害他人一事,本就是从轻处置了,如今贸然解了幽禁复位,只怕难以服众,”李昙穗回应道,“况且,褚更衣已经疯了。”
“朕何时说过还她自由了?”
李昙穗疑惑道:“那陛下的意思是?”
“挪回她原来的住所幽禁便是,至于她是生是死,是疯是好,都不必管,”赵衍阴冷的双眸看向李昙穗,“这些功夫,只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对上赵衍深不可测的瞳眸,李昙穗只觉得身上没来由地发冷。
就像踏入了被冰层覆盖的河水,冷得无从前进,想要后退,却被刺骨的水流推着往前。
在赵衍的眼中,褚更衣的一条命仿佛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若是今日杨才人真的小产,怕是他也不会过于在意,反而会责怪杨才人没能好好保养皇嗣。
想到这里,李昙穗也明白无需再与赵衍周旋,只得接了旨意:“臣妾明白了。”
第二日一早,李昙穗便让人将褚更衣从前的宫殿收拾了出来,又派人去给褚更衣送了新的冠服,吩咐人好好招呼着。
正当妃嫔们有所不解时,一道“褚更衣复位修华”的旨意,打破了这一片宁静。
宋贵人一向与褚修华不和,如今听说她犯了宫规,却被复位放了出来,自然是愤愤不平。
因此其他妃嫔还未说话,宋贵人便先声夺人:“皇后娘娘,这褚更衣有错在先,怎能就这样放她出来,还给她复位?”
德妃也说道:“是啊,娘娘,这褚更衣犯了欺君和谋害他人之罪,没赐死,也没有打入冷宫,如今幽禁不过半年又被复位放出来,实在是于理不合。”
李昙穗早就预料到这样的场景,便只是把事情往赵衍身上推:“陛下昨日刚下的旨意,将她复位挪回原来的宫里,你们应当称呼她‘修华’才是。”
听闻是赵衍下旨,妃嫔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李昙穗定了定神,继续说道:“褚修华幽禁后不久便得了失心疯,陛下的意思,是将她放回原来的宫里,禁足殿里好好医治。你们无事的话,不要去招惹褚修华,让她好好养病。”
“臣妾遵命。”
妃嫔们听闻褚修华已经疯了,面色各异,相互顾望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昙穗按照赵衍的吩咐,安排了两名太医和数名医女,专程前往褚修华宫里为她诊治。
这期间,李昙穗也多次前往褚修华殿里查看,在太医们的照料下,褚修华的情况也一日日好了起来。
日月流转,一晃眼已经是春末时分。
今年的春日似乎格外漫长,往年六月这时候,天气便渐渐热了起来,今年却怪得很,如今这时候了还是阴雨霾霾。
李昙穗站在窗前,看着外头下个不停的雨滴,心境也随之烦闷起来。
褚修华那里一日好过一日,人已经清醒了一些,不过有时还是会突然疯魔。
而杨才人这边却不是很好。
杨才人有孕已经快八个月,还是如同从前一样,胎像虽稳固,但杨才人自己却吃了不少苦。
李昙穗时常探望杨才人,叮嘱太医好好调养她的身体,奈何杨才人整个人还是瘦了一圈,只有肚子在不停地变大。
李昙穗不由得又想起白新容之前说过的话,说杨才人活不过三个月,也就是有孕不到八月时,便会丧命。
“穗昙,你在想什么?”
白新容的声音打断了李昙穗的思绪,她回头看去,只见白新容捧着一盘子的桃花糕,正吃得欢欣。
“没什么,只是在想杨才人这一胎是皇子还是公主。”
白新容咬下一块糕点,不经意地说道:“杨才人肚子尖尖的,大抵是皇子。”
李昙穗想着过段时候,宫里便会多一个可爱的孩子,语气也跟着柔和起来:“若是皇子,杨才人的后半生也算有所依靠了。”
“中宫无子,杨才人先生下了皇子,也只会成为众矢之的。”
“寒酥,我是皇后,那也算是我的孩子。”李昙穗眼中满是期望。
白新容捕捉到李昙穗的神情,放下手中的糕点,上前握住了李昙穗的手。
“穗昙,我真的会看面相。”
“什么?”李昙穗不知道白新容怎么又胡言乱语。
“你相信我吗?”
看着白新容眼中的诚恳,李昙穗只当是在哄她:“我信。”
闻言,白新容笑笑,低声说道:“你会有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