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觐见后的第三日，刚好赶上八月十五的家宴，而这一日，正好是新妃嫔们可以开始侍寝的日子。

因此，新妃嫔们陆陆续续报了些才艺，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想在家宴上博得头彩，从而获得赵衍的宠爱。

随着赵衍举杯，领着满宫妃嫔共贺中秋之后，一场以争宠为目的的家宴，就此拉开了帷幕。

李昙穗向来不爱掺和这样的事，因此从来都是旁观者，只是在事前审一遍妃嫔们报上来的才艺单子，免得撞了完全一样的，最后闹得不愉快。

按着位分，便是德妃第一个上场。

李昙穗记得，德妃擅长琵琶，往年也都是一曲琵琶音，夺得赵衍的青睐。

正想着，德妃已然怀抱琵琶坐在大殿中央，素手勾抹，寥寥释了几个音出来。

调好音后，德妃右手五指接连触弦，叮铃震荡声在大殿内回荡。

随后，德妃略低了低头，指上抹剔翻花，急雨之势匆匆而下，如挽了满月的弓弦一般，弹出漫天箭雨，踏着疾风，簌簌刺进城墙之中。使得镇守城上的兵将丧胆惊逃，乱了阵脚，折了军旗。

惊风骇雨后，轻捻琴弦的细雨之声，如同一眼清泉流进心底，驱散黄沙战场的紧张与震怖，带来些许宁静之感。

冷寂之色接近尾声，隐隐的欢欣又融入进心头。久旱逢甘霖般的喜色由浅转深，随之登场的太平盛景，携着芸芸众生的殷切期望，醉人心弦，入目皆是盛世新颜。

一曲弹尽，全场寂静。

随着赵衍抚掌称赞，大殿内才陆续响起赞许之声。

“德妃技艺更甚从前，”赵衍赞叹，“此曲出自何处？”

“回陛下，此曲臣妾在闲暇之时，想到边关将士报国的辛劳，感叹如今太平盛世得来不易，便作了这曲子。”德妃怀抱琵琶，面容携着几分忧愁，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听完德妃的话，赵衍看向她的眼神更是柔和了几分：“德妃身在后宫，却心系将士与黎民，甚好。前些日子，楚州进献的七宝手串，便赐给德妃吧。”

“谢陛下。”

德妃将琵琶交给身后的宫女，重新入座，面上比晚宴开始时松快了不少。

贤妃不喜欢抛头露面，因此便不参与家宴上的这种才艺争宠之事。

宋贵人和田美人的才艺倒与往年没什么两样，不过就是些歌舞，赵衍也按例赏赐了些东西。

宫里原来的妃嫔们表演完之后，便轮到了新入宫的五人。

别的李昙穗不甚在意，倒是很想看看柳贵人是怎么“出奇制胜”的，毕竟，她也选了琵琶。

有德妃的榜样珠玉在前，只怕柳贵人这会儿正手足无措。

出乎李昙穗的预料，柳贵人上前的时候并没有丝毫怯场和不安，反而大方得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柳贵人行了个礼便坐下摆弄起琵琶，照着德妃的样子勾了几根弦，倒也像模像样的。

还未开始弹琴，柳贵人便眼波流转，先对着台上的赵衍柔和一笑。

随即，柳贵人拨弄着琴弦，弹了一曲宫宴上最是常见的《阳春白雪》。

一曲弹完，大殿里也安静了片刻。

并不是因为柳贵人弹得好，而是因为她弹得很是生疏，错了好些音不说，连曲子都记不清。

“为何弹得甚是生疏？”赵衍眯起双眸，上下打量着柳贵人。

柳贵人抱着琵琶，羞愧得将头埋进了胸口，解释道：“臣妾……不会弹琵琶，也才学了不到三日。”

“学了三日便在宫宴上弹？”赵衍蹙眉，似是很不理解。

柳贵人琉璃般的双眸微微颤动，脸色绯红起来，说话也有些呜咽：“臣妾本来擅长瑶琴，但入宫后，听闻陛下喜爱琵琶，便又学了琵琶。臣妾……臣妾只是学些陛下喜爱的，想让陛下开心而已。”

早就见识过柳贵人的招数，李昙穗倒也不意外。

她甚是无聊地转头看向白新容，只见白新容紧紧盯着柳贵人，手中的葡萄都快捏碎了。

在场的妃嫔们浑然不语，面色最难看的还是德妃。

柳贵人的琵琶技艺是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德妃，但装可怜博同情这一套，对赵衍却很是适用。

尤其，是顶着跟白新容一样的眼眸装可怜。

李昙穗往身边一瞥，果然，赵衍的神色中多了些怜惜和珍视。

他在白新容那里得不到的柔情，却在柳贵人身上看了个彻底。

“柳贵人？”赵衍淡淡开口。

“是。”柳贵人答应着，撩起眼皮看了赵衍一眼，随后又害怕般地垂下双眸。

“学了三日便能如此，已是不易，你且好好练着，朕等着你重新为朕再弹一曲。”

“臣妾遵旨。”

看着柳贵人重新落座，李昙穗叹了叹气。自己还是低估了柳贵人的手段，这柳贵人倒是很清楚赵衍喜欢什么，惯会投其所好。

只怕这后宫，以后又要热闹起来了。

正当周才人预备着上前时，只听“嘭”一声，白新容打翻了酒壶，趴伏在了桌案上，一副酒醉得不省人事的模样。

“新容怎么了？”赵衍看过去，却只见到白新容一动不动的样子。

李昙穗笑道：“贵妃许是贪杯了，陛下，不如让臣妾送贵妃回永恩殿吧？”

赵衍点点头，目光落在台下的柳贵人身上：“也好，你安排人照顾好新容。”

“是。”

李昙穗推开若梨的手，亲自上前将白新容扶了起来，感觉到白新容的身子并不重，且明显是有些力气的，便知道白新容是装醉。

上一刻还气得捏碎了一盘的葡萄，下一刻就醉得不省人事，李昙穗的确不信。

扶着白新容出了宫宴，李昙穗远远支开了后头跟着的人，将白新容放到锦鲤池边的凉亭里。

“行了，别装了。”李昙穗晃了晃白新容的胳膊。

白新容慢慢撑起身子，两只手托住下颌：“你看出来了啊。”

李昙穗点头，替白新容抚去两鬓凌乱的发丝：“装醉干什么？”

“看不下去她那副装模作样的样子。”

闻言，李昙穗失笑：“你哪来的底气说别人？”

白新容敛着眉，再次趴在了石桌上：“你看不出来她在学我吗？”

“看出来了，那又如何？”

白新容的杏眼中闪过淡淡的嫌弃，双臂一张就扑进了李昙穗的怀里。

“她肯定想学着我的样子，勾引你！”

李昙穗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也知道你平日里的样子，是在勾引我？”

白新容面上一红，轻斥道：“你别打岔！”

“她眼里只有赵衍的宠爱，哪会想着来招惹我。”李昙穗安抚似的轻拍白新容的背，耐心解释着。

“穗昙，那你的眼里呢？”白新容的眼神里满是希冀。

李昙穗与白新容分开了些，随后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紧紧握着。

“从前也许还有其他人，但是现在，”李昙穗顿了顿，与白新容十指紧扣，“现在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