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恩殿如同从前一样金碧辉煌,各类珍奇珠宝堆叠,满堂奢华。
而内殿床榻上躺着的身影,却与之华美格格不入。
“寒酥……”看着白新容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脆弱模样,李昙穗轻声唤道,生怕声音太大,吓坏了她。
本来还无力地躺在床上的白新容,在听见李昙穗的声音后,挣扎着撑起身子,想要起来。
见白新容面色惨白,有气无力,李昙穗赶忙上前几步将她按回床上:“你别动,好好躺着。”
白新容目光一丝不懈地紧紧盯着李昙穗,樱唇张合几下,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沉默片刻,白新容扯出一抹笑容开口:“你回来了。”
“寒酥,我回来了。”
真真切切地摸到李昙穗的手,感觉到她掌心的温热之后,白新容才放下心来,叹了叹气:“还能活着见到你,真好。”
李昙穗本想佯装轻松地安慰她,可一开口,声音却忍不住哽咽:“你说什么傻话,我们还有那么多日子要携手共度呢。”
白新容微微一笑,看着李昙穗身后跟着的生面孔,对侍女说道:“朝棠,带其他人下去吧,我与皇后娘娘说说话。”
“是。”
朝棠行了个礼,就要带着从雍景殿跟过来的蝉衣出去。
蝉衣的目光在李昙穗和白新容抱在一起的身躯上流连片刻,低垂着眸子想了一会儿,随后便跟着朝棠退出了殿外。
白新容见整个大殿只剩下李昙穗和自己,便松开了抱着李昙穗的手,面色如常地坐了起来。
“你……你不是……”
李昙穗疑惑不已,明明白新容方才还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转瞬之间,气色却又好了很多。
“穗昙,我的确被柳婕妤她们下药陷害了,但是没有外头说的那么严重,你放心。”
“你是装的?”
见李昙穗一脸的震惊,白新容不由笑道:“三分真七分假,若不装得惨一些,赵衍哪会把怀山之事轻轻放下。”
李昙穗想了想,这倒也是。
看着白新容气色还算不错,李昙穗便也放心许多。
白新容伸出手穿过李昙穗的手臂,脑袋斜倚在她的肩上:“听他们说,你有喜了。”
听到这话,李昙穗浑身一颤,面上的厌恶之色掩饰不住:“这是赵衍的孩子,我不要他。”
话刚出口,白新容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嗔怪道:“说什么呢,也不怕孩子听了难受。”
李昙穗又重申了一遍:“我不能留下他。”
白新容眉眼柔和,隐隐带着笑,右手轻柔地放在李昙穗的小腹上:“你就当他是我们的孩子。”
“寒酥……”
白新容不去理会李昙穗想说的话,反而自顾自地畅想着:“我真希望,能有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女孩儿承欢膝下。我教她吟唱跳舞,你教她骑马射箭,我想陪着她长大,想跟你一起,从韶华正好,走到白雪满头……”
看着白新容面上柔和的神情,李昙穗心下也有些不忍,但还是决绝道:“可我不能留下她,我不能生下一个有着仇人血脉的孩子。”
白新容满怀期望的笑容刺痛了李昙穗的双眸,还是决定将事实告诉她。
“寒酥,赵衍害死了我的父兄。”
闻言,白新容抚摸李昙穗小腹的手一顿,停顿片刻后,施施然收了回来。
“可她是你的孩子。穗昙,你不是打算在宫里好好待下去吗?既然如此,你就该留下这个孩子。”
“我不但不要这孩子,我还要杀了赵衍!”
李昙穗怒上心头,一提起赵衍的恶行,她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白新容没有接她的话,而是看着殿外隐隐约约的身影问道:“方才那个宫女,是赵衍派来伺候你的吧?”
“蝉衣的确是赵衍派来的,名为照顾,实为监视。”
“有她在,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赵衍的眼睛。”
“我知道,但我不会就这样罢休,”李昙穗目光坚决,“赵衍多行不义,必定要付出代价。”
白新容看她铁了心要杀赵衍,便问道:“那你有法子杀他了吗?”
被白新容这么一问,李昙穗也沉默下来。
她的确没有想过怎么动手。
赵衍身边,明里暗里的,不知有多少护卫,根本没有下手之机。
更何况,赵衍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庸庸之辈。
若是李昙穗真的用刀剑去杀他,也不见得能伤得了他,更不用说取他的性命。
如何下手,的确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我想不到。”李昙穗坦然,心绪也杂乱起来。
“穗昙,你信我吗?”
听见白新容的这句话,李昙穗转头,毫不犹豫回答道:“我信,在这宫里,你是我最相信的人。”
白新容缓缓说道:“你对赵衍,哪怕再厌恶,也不能表现出来。相反,你要与他重修旧好,琴瑟和鸣,这样才能取得他的信任。”
“他不配!”李昙穗低声骂道。
白新容目光深邃,紧紧握住李昙穗的手说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李昙穗听了这话,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她深深舒了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但是……”
“穗昙,你要忍耐,忍到有能力报仇的那一天。”
“可即便如此,我也只能获得他的信任,还是杀不了他。”
瞥见李昙穗双眸中的愁绪,白新容面色也昏暗了几分。
她松开握住李昙穗的手,在枕头下摸索着,随后拿出来一盒胭脂,递到李昙穗面前。
李昙穗拿着镂金雕花的盒子端详着,不解道:“胭脂?”
白新容解释道:“这是从月湖附近得来的一种毒药。这种毒用上一次两次不打紧,但日子长了就会在肺腑中生根,等被察觉之时,早已病入膏肓,只能等死。”
李昙穗眸色一亮,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手中的胭脂盒:“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把这种毒物下到赵衍的膳食里?”
白新容摇了摇头,开口道:“这种毒吃下去反而没事,只有肌肤触碰,渗入肌理,才能慢慢累积毒性。”
听了白新容的阐释,李昙穗心中也有了些主意。
她面上闪过几分寒意,冷声道:“既然不能在饮食上动手脚,那就只能从衣物了。”
不同于李昙穗溢于言表的恨意,白新容的神色淡然许多。
她微凉的手指覆在李昙穗拿着胭脂盒的手上,流连不舍一般细细摩挲着:“穗昙,你真的想好了吗?走出这一步,你就回不了头了。”
白新容的话让李昙穗停顿片刻,她看着白新容那只因为失血过多,而白得发黄的手,随后,稳稳点了点头。
得到与预料中一样的回答,白新容还是谨慎地再问了一遍:“哪怕你会因此而失去?”
“只要能杀了赵衍,我付出一切在所不惜。更何况,”李昙穗微微转身,眼眸中的担忧落在白新容的脸上,“只有赵衍死了,我们才能正大光明地在一起。”
“你……你真是这么想的?你想与我相伴一生?”
李昙穗伸出手与她十指紧扣,神色也柔和许多:“等了结这些事,我们就出宫,寻一处安静的地方,相伴相守。”
白新容听后,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握紧了李昙穗的手,浅浅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