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之后,江离与叶姨娘每日早起请安之后,便留在金夫人屋里,学习怎样打点家务,怎么看账记账,怎么筹备宴会。
江离觉得受宠若惊,毕竟从青州毫无存在感的边缘人,到如今府中炙手可热的大小姐,也不过才过去不到一个月而已。
江离只以为这些都是金夫人看在自己为沅湘挡刀的份上,才如此对自己,并不知金夫人手底下没人用的难处。
只是心下更是感激,对沅湘也更加宽容了——在她又一次把厢房院子搞的乌七八糟的时候。
这天,在从金夫人处回屋的路上,江离特地绕了个远,把准备举办入京宴会的前院后院都仔细看了,在脑海中浅浅地勾勾描描,想象宴会当日的盛景,这里来赏花,那边去戏水,累了来这边吃东西,那边备上笔墨纸砚,待录诗。
不知不觉中,江离为观庭院全貌,竟走到一处窗棂之下,窗内隐隐传来交谈之声。
江离不欲偷听他人墙角,正要离开,却在隐约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这里面还有她的事呢?这可无论如何都要听一听。
细听过去,窗内为一男一女,女的声音有些熟悉,正对男的说:“我们受了江离小姐的恩惠,如今怎么能再利用她?”
男的却说:“那难道我们就放着爹娘不顾吗?你堂堂一个大小姐,我堂堂一个少庄主,就留在这里给人当奴婢?”
女的声音透着满满的委屈:“没说放着爹娘不顾,也没说要当奴婢!可是,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皇帝的喜好真的有那么重要吗?随便准备一些奇珍异宝不就行了?”
那男的声音生硬的很:“你有能耐找到奇珍异宝吗?你有能耐还轮得到父亲去求爷爷告奶奶的?再说了,皇帝寿宴什么好东西没有,那老不死的要是见东西打动不了皇帝,谁知道会生什么坏主意?哥哥也是为你好,现在借单家的势查探一下,总比你将来受苦要好。”
屋内豁然一声椅子响,像是有人猛地站起来。灵心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似的,鼓气道:
“江离小姐是我顾灵心的恩人,我不愿意欺瞒于她、利用于她,我会直接向她陈情。如果她愿意帮,那她就是我顾家的大恩人,将来是我顾家坐上宾;如果她不愿意,那也是她的选择,我们再另想办法,报恩、打探两不误。你若是不想报恩,就看在你妹妹的面子上,不要置她于两难之地,亦不要强迫她。”
灵心阔步走出屋子,门扉开合之声刺耳,像是成了出气筒。
屋内男人高声叫她,未得到回复,低声喃喃道:“我也没说不报恩啊,不过就是,请她再帮一个忙而已······”良久的沉默终变作深沉的叹息。
江离与石兰听了个全,又见灵心气冲冲地打旁边小路快步走过,借助夕阳暗淡与花阴的遮掩,她二人并未被发现。
石兰问江离打算怎么做。
江离心中自有计较,道:“等她陈情吧。有奇货可居,我不入,岂不是傻子?”
灵心轻功在身,飞也似的回到了江离的小院,主人不在家,她一个新来的下人也不好进主人的屋子,只能站在屋檐下徘徊。
院里人少,负责洒扫的丫头们完成工作早已各自回房歇息,风吹过树叶飒飒作响,隔壁厢房的灯火通明,传来少女娇俏的嘻笑打闹之声。
灵心恍然想到自己在家的时节,也是这般无忧无虑,嘲笑怒骂豪情万丈。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就觉得恍如隔世了呢?
正兀自出神,江离与石兰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伸手拍她一掌,把她惊了个魂飞魄散。
江离让石兰去掌灯,拉着灵心的手进了屋子。灵心还是呆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灵心一鼓作气地跑到江离的小院,被晾了许久,又被吓了一跳,已经勇气衰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江离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亲昵地问她:“怎么呆呆愣愣的?你下午说要去看望你哥哥,他伤好些没有?”
灵心已失了灵性,结结巴巴地道:“还、还好。我······我······”
“怎么了?吃杯茶先。”
江离接过石兰手中的茶,递到灵心面前,又使了个眼色让石兰出去,留下灵心一人,也防止外面隔墙有耳。
江离也不催她,灵心犹豫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
“姑娘,你是个好人。你花五十两银子救了我,让我避免了沦落青楼的命运,你还为我哥哥治伤,你是我们兄妹俩的大恩人。可我……”
灵心难以启齿,江离只好代她开口,解她心结。
“说什么恩人不恩人的,我也是看中了那小丫头的侠义心肠。说起来,她为你们可是牺牲了不少,她人倒勤快利索,却非要带着你们两个一起来才好。若不是遇到我,连她也要被太太退回去了。”
提起无依来,灵心倒是又感激又心疼:
“是啊,她都那么可怜了,还不忘救我。你都不知道,我当时走进牙行的时候,那里面的奴隶,一个个惨不忍睹的样子,都像是行尸走肉,没有一点精气神。我在那里都压抑地喘不过气来。无依她可是在那种环境呆了好几年,我都难以想象她怎么熬过来的。”
“可即便是这样,她却依然古道热肠。我爹时常说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我还说再险恶能险恶到什么地步?只要武力够,就没人能奈我何!可真没想到初出江湖我就差点折进去,我武力再强,能以一敌三,可要是对面来四个我怎么挡的过?我可真是……无能!”
灵心抽泣起来,江离在一边轻轻拍着安慰:“你已经很优秀了,你还能一打三呢。换作是我,三个我都不够别人一个打的。”
灵心破涕为笑,不拘小节地用袖子一抹眼泪鼻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