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大街上人声鼎沸，南里画斋的大厅里则一片寂静。

原本几位来买画、看画的达官显贵们也都停下交谈的动作，不动声色观察着坐在大厅正中央的苏芜和桃霜。

茶喝了五六杯，如厕了两三趟。

正午的阳光透过门窗散着烤人的热气。

“小姐，那厮莫不是晾着我们？奴婢去找他回话。”

桃霜早已按捺不住脾气，站起身想要上楼去问个清楚。

说话间，楼上传来一声低沉苍老的男声——“哪个竖子要让老夫来看给他画呀？”

得，苏芜知道他们家伙计说话像谁了。

“来了来了，永居散人出来了！”看热闹的人群里一阵骚动。

抬头望去，那老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戴着木框眼镜，穿着一身灰不拉几的袍子。

……这寒酸的打扮看上去不像是掌柜的，倒像是个教书先生。

“就是你要卖画呀？”

“多有打扰先生，正是在下想要卖画。”

老者微微低头，抬眼透过镜片最上面的区域，想要仔细辨认来人的长相，却发现这个年轻人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顿时来了脾气。

“哪来的藏首藏尾的东西在这里故弄玄虚，你的画最好值得老夫一看，耽误本官……老夫的时间可不是你能担待的起的！你可想清楚了！”

苏芜心想，这老头是个做过官的，说话还没改过来，怪不得这么威风。

永居散人本来正在画舫研究新的画法，这会儿突然被伙计催着下来接待客人，心里十分不忿。

“在下深知老先生的时间宝贵，故精心准备了好几幅画册供老先生鉴阅。”

围观的群众里面也有很多画画的年轻人，听了苏芜这话此刻也激动了起来。

他们都是刚赶过来的。听说南里画斋掌柜的永居散人竟罕见的下楼会客了，纷纷加入人群，祈求能有个一飞冲天震惊画界的机遇。

此刻，好些人在下面叫嚷着，“先生，看看我的画吧！”“先生，看看我的！我也带了很多画来请教先生”……

“你也看到了，如果今日我就这样随随便便看了你的画，以后会有更多人随随便便以看画的名义来叨扰老夫！”那永居散人好像是在为苏芜着想一样，说着劝退她的话。

“你又有哪一点和他们不一样，值得老夫专门看你的画呢？”

“先生，恕在下冒犯，我愿意和您打个赌，如果您不能满意我的作品。

这里面是我的全部家当白银千两。

全都交给您！”

苏芜从桃霜那里接过放着小金库的包裹，“啪”的一声搁在茶几上。

“……这位年轻人，你不会以为老夫这把年纪还差你这点碎银吧？”永居散人的一张老脸微微抽搐。

早就料到他会是这个反应，苏芜也不着急，又继续道，

“若是我输了，除了我的全部家当归画斋。

我会立刻摘了斗笠，身上脸上不作任何掩饰，跪着绕南里画斋爬上一个月！

并向老先生道歉，且再也不踏入南里画斋半步！”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连桃霜都震惊了。

“小……主子，您这是作甚！”

苏芜轻轻拍了拍桃霜的手，淡定地给了她一个眼神。

那眼神告诉桃霜，她们赢定了。

永居散人倒是没料到，这年轻人血气方刚，竟然肯拿自己的脸面做赌注，看得出来是豁出去了。

“好！够狠的小子！老夫跟你赌！”

他说完扫视四周，

“还有没有人敢和他一样上来赌的！

画一并呈上来！”

原本的那几个叫嚷看画的人，现在全不吭声了。

他们心里嘀咕着，不过就是品鉴个画而已，这么主观的东西，这老头子要是一个不高兴，那他们可就要跪着爬在大街上了啊！谁会吃饱了撑的冒这个险啊？这万一赌输了，别说画卖不了，京都也不用混了！

和他们不同，高风险高回报，苏芜身居高位多年，见识多了，深谙此中道理。

“没人是吧，很好，这样以后就不会再有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来触老夫的霉头！”老者说完，甩袍子落座，“赶紧上画吧！”

“等等。”

"怎么？你要反悔？行啊，趁老夫现在还没想为难你，赶紧滚吧臭小子！"

“不是的，老先生，您似乎忘了，我的赌注说清楚了，您的还没有呢！”

“是么？”老者想起这茬，眉头紧锁，捋了捋稀疏的胡须。

这太久没动过脑子，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赌注合适，若是要他丢脸的赌注，他才不舍老脸赔小儿！

“在下不才，斗胆替您想了个赌注，不知是否符合礼数。”

“赶紧说，别扯那些没用的！”

“若是您和您的匠人都觉得在下的画好，配得上南里画斋，就算在下赢了赌约。

在下的画可以在您这里卖，而且，在下这白银千两就算做是加入你南里画斋的资金，以后这南里画斋的分红也要有我的一份！

人人见我，也要称呼我为——掌柜的。”

这话一落。满座皆惊。

“这人怕不是脑子有问题吧，得是什么样的画技才能配的上南里画斋新掌柜这个位置啊？”

“老子看这里面有点邪乎，这年轻人信誓旦旦的，恐怕真的有两把刷子。”

门外看热闹的百姓也越来越多，此刻，京都最繁华地段一角，南里画斋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好小子，看不出来啊，你年纪轻轻，这口气倒是不小！

老夫我成全你，就只怕你是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老者似乎是动了怒气，一拍桌子表示成交。

这登门来的年轻人一身是刺，他这么大岁数了，还没有人敢这么张狂地拿自己的画技说事儿！

一刻钟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