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里和淮襄在客栈里没等到乌童,倒是先等到了另外一个熟人。
沈千里看着眼前这个卸了戎甲只着一身玄色长袍的长清宫魔将宣宁,想着若是入画前一战时他穿这一身跟她对战的话,那她那把化剑的长笛应该能将他钉在那块巨石之上吧。
而不是被坚硬的戎甲挡住了长笛剑锋,让宣宁还有力气差点震断了她左臂的筋骨。
沈千里无意识地动了动自己的左边肩膀。
“尊主,你怎么在这?”宣宁急匆匆地进了客栈,被淮襄甩了根虚影针示警,宣宁看到淮襄,连忙过来问安。
“这话不是该我问你?”淮襄用喝茶的悠然姿态抿了一口西瓜糖水,神情自若地反问道。
沈千里坐在淮襄左边的凳子上,看淮襄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好笑,又不想在下属面前拂了他的威风,只得忍笑也喝了一口西瓜糖水。
“我……”宣宁支支吾吾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
“那我换个问法吧。”淮襄眉眼一挑,“你与那乌童是什么关系?”
“尊主!”宣宁听得此言,连忙做了个单膝跪地的动作,“我就是看他可怜。”
淮襄又嘬了口西瓜糖水,顿了一会儿淡定地开口道:“说说你和乌童的母亲是个什么关系吧。”
宣宁惊讶地抬头看淮襄,淮襄一副了然于胸、世事尽知的模样,宣宁想了片刻,泄了气,罢了罢了,再怎么瞒应该也瞒不住眼前这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西域尊主。
“六年前,我去曾经鲛族栖息的无尽海执行任务,碰到了一名鲛族的女子。”
“我不知道她的名姓,只知她让我唤她月娘。”
“我当时被无尽海的余瘴所伤,是月娘救了我。”
“然后你就以身相许了?”一旁的沈千里听到了八卦的味道,不禁开口问道。
“嗯。”宣宁低头,随后又急急表态,“我是真心喜欢月娘的!”
“月娘说她爹娘被一名散修戕虐致死,她生下孩子之后便跟我说要去找那名散修寻仇,后来就再也没回来,我不知道月娘是个鲛人,也不知道原来鲛人所生的孩子最初是需要他娘亲的鲛丹滋养的。”宣宁沮丧道,“乌童缺了母亲的鲛丹滋养,刚生下来不久便没了生气。”
“所以你就给他吃修士的结丹,”淮襄道,“以致于让他长成了这副鲛不鲛鬼不鬼的样子。”
“我……”宣宁又开始支支吾吾,“我没办法,这是月娘跟我的孩子,我不想让他死。”
宣宁抬起头来:“而且,我用的结丹都是酆都城里的,他们不过只是魂魄,没了结丹也断不了他们转世轮回的路。”
淮襄睨了宣宁一眼,淡淡道:“你知道本尊为什么在这里吗?”
宣宁实诚地摇了摇头。
“半月前,襄明祭上,近百数魔众跪在长清宫门前,让本尊给他们失去魔丹的兄弟姐妹做主,”淮襄眼神一凛,肃然道,“宣宁,你敢说那乌童只夺过酆都城中的结丹?”
“我……”
“那乌童现在在哪?”淮襄问道。
“我不知道……”宣宁讷讷道。
沈千里听完八卦之后一直在喝西瓜糖水,然后时不时趁淮襄不注意看他一眼,该说不说,她一见钟情的人果然是如此帅气。
沈千里回了回神。
宣宁顿了顿,扯开了他胸前的衣服,那里有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没好全,隐隐还渗出些鲜血出来,沈千里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原本想转头去看,却被淮襄一把蒙住了双眼。
只听到宣宁继续说道:“我心口的魔丹本来也差点被他挖去,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他又没再动手了。”
“尊主,我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宣宁满脸坦诚。
“嗯。”淮襄点头,“先下去吧,本尊有事再叫你。”
宣宁一走,沈千里的眼睛终于又重见了光明,没等沈千里质问,淮襄已先开了口:“宣宁身上那伤口可怖,怕你见了恶心。”
“我不是要问你这个,我是想知道你怎么不继续问下去了?”
“该问的都问完了,就算他知道乌童的下落,也不会跟我们说的。”
“那怎么办?”沈千里问道,突然她灵光一现,接着道,“你是不是又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淮襄摇了摇头,“我就是有点困,想睡觉了。”
“啊。啊?”
没等沈千里反应过来,淮襄去问客栈里的小二要了一间上房,拉着沈千里便往房间走。
来到房间,淮襄往床上一躺,便一动不动了。
沈千里咋舌,他还真是困了。
酆都虽说是个鬼城,按说应该没有黑夜白天之分,毕竟鬼物魂魄是害怕阳光的,但并不是这样,这里的白天光照熹微,夜里一片漆黑,竟也遵循着凡界的时辰,有了午间和晚上的区分。
已是亥时天了。
沈千里拉了一个凳子坐在了床前,用手撑着脸,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淮襄看。
真是奇怪,为什么明明没认识多久,两人还打过架,她却不自觉地去信任他依赖他,甚至于现在——
诶不对,淮襄是不是忘了给她开一间房了?
她没钱啊!
算了,还是守着他吧。
想到在入画之前,她和淮襄始终分不出胜负的一战,沈千里眯了眯眼,总感觉那个时候,淮襄有意无意地,似乎总是在逼她出一些不同的招式。
就好像,想从这些招式里,看出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沈千里晃了晃头,把这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开,她可能得了书里说的妄想症了。
沈千里轻轻叹了口气,目光又回到了床上的淮襄脸上。
淮襄的这张脸瘦削冷峻、棱角分明,眼尾稍稍上挑,若是他睁着眼睛,那只要他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来,便让人忍不住欣喜若狂。
只是,沈千里看着看着,发现淮襄的脸色似乎不大对劲,那双好看的眉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蹙了起来,呼吸也不似之前轻柔绵长,而是变得急促粗重。
“淮襄,淮襄!”沈千里试图将他唤醒。
可是毫无作用。
沈千里冷静下来,她到底想漏了什么,为什么淮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