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的。”高仙芝见李林甫居然对此来了兴趣，他心中升腾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位怀思公主，在西域被不明贼人掳走，最后是你给她救了回来的呀，”李林甫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相对来讲，你对他有恩，你不说我还没想到，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您的意思是？”
高仙芝最担心的还是来了，他根本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而从李林甫的表情语态却很明确地看出，这位右相有了新的决断。
“怀思公主是圣人最喜欢的小公主，昨日我和圣人同行，圣人的态度我大致琢磨一二，虽说心疼公主，但言语间却也表达了对公主的怀疑，可实际上，圣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和表达的可不同，”李林甫言语间多了一份笃定，“他从来不相信成玉对公主的那些诽谤之言，他在乎的只是一个结果，这个窃取龙图阁的女贼不是怀思公主，也就是和皇家无关，至于别的，根本不重要。”
李林甫这番分析，让高仙芝彻底看清了现在的形势。
李怀思是出于什么目的想和自己查案，是不是这个案子的相关人等，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皇室身份。皇帝不希望这场大案和皇室扯上关系，因此才故意在群臣面前吐露些许对怀思公主的怀疑。
而他想要的 ，是群臣给他一个完美的台阶下。那就是强有力的证据证明，怀思公主与这龙图阁失窃案毫无关系。
而李林甫，正是这个可以帮皇帝完美下台的大臣。
“可是，怀思公主年幼，牵扯此事，恐有安危。”
虽然已经明白了李林甫的筹谋，但想起李怀思那稚嫩的脸庞，他还是难以接受她的加入。
“这点，是你需要考虑的吗？”
李林甫轻飘飘的一句疑问，瞬间让高仙芝冷静了下来。
是啊，这些决策根本不是他有资格决定的。
“高都护，我说的很清楚，怀思公主想和你一同查案是好事，”李林甫的言语间又多了份严肃，“至于结果嘛，别的不清楚，起码成玉似藏于宫中，包庇其养母，是板上钉钉，既然如此，那不就坐实了这成玉贼喊捉贼！”
“您是说，直接以此结案？”高仙芝露出惊讶的表情，他没想到李林甫不仅仅是想借此事压制杨国忠的羽翼，而是想把这场失窃之事完全扣在成玉头上。
“怎么，高都护是觉得还有瑕疵吗？”李林甫微微抬首向前，他的眼神中充满威胁，叫人不寒而栗。
高仙芝越发看出，这朝局旋涡的汹涌可怕，两方暗中角逐，甚至到了阴谋中伤的地步，表面的和谐似乎也坚持不了太久。
但高仙芝还是犹豫了，他本来想哪怕用成玉和赵氏的关系也足以大做文章，可此刻李林甫要的，是把一切脏水全部泼在成玉身上。
“可是，恩相，这龙图阁真正的贼人尚未查实，如若真的圣人决定归罪于成玉和那赵氏，之后皇城内再度出现女贼，这如何交待？”
“这有何难，”李林甫大笑起来，“高都护，我自有筹谋，至于你，要做的只是按照正常的时间，把案子查实就行了，你坐实成玉监守自盗，后面的有别人来做。”
李林甫已经彻底摊牌。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似乎熏香的味道逐渐减弱，高仙芝又感受到一种极度紧张的状态。
气氛越发凝固而微妙。
“唯，”高仙芝郑重地回应出这个字，“恩相，但此案毕竟牵扯重大，若得出此结论，需要些许时日，待到时日合适，方可结案。”
“好，哈哈哈哈，”李林甫站起身，径直走向高仙芝，“仙芝，还是你想的周到，这样吧，再查个半月，此事先缓缓，半月后你拟好案件前因后果给我，我来奏明圣人。”
“谨遵恩相筹谋，”高仙芝恭敬地向面前的李林甫行礼道。
“怀思公主，要照看好，案子，也让她跟着办，”李林甫轻轻拍了拍高仙芝的肩头，“前途无量啊，高都护，一步走对，后面就都对了。”
“谢恩相……”
“去吧，一切都要做的万无一失。”
“唯！”
高仙芝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大门，他轻轻从外面合上门扇，严丝合缝，却轻悄无声。
“成玉此人，忠于职守，可靠之人！”
“如若此等忠于朝廷之人受到无端罪责，岂不是助长尸位素餐，碌碌无为之徒！”
一时间，王仪的话语闪过脑海。
高仙芝猛地抬头看去，苍穹之上，阳光昏暗，云雾弥漫遮挡，似乎周遭一切都模糊起来。
“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
没成想，不知何时，李怀思正站在不远处。
高仙芝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她。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突然吟诵这句诗。
她就像能猜透我的心思。
高仙芝的眼神里逐渐多了些许诧异。
刚刚在府邸的侧间，李怀思对赵氏的遭遇深感同情，聊到忧伤时，她寻机轻抚了赵氏的面颊。
一切回忆立马在李怀思的脑海中闪回起来。
成玉居然还藏着这么巨大的秘密，而这秘密或许将成为朝廷内斗的最有效的武器。
当高仙芝忧愁满面地走出李林甫的中堂，李怀思似乎已经猜到了他和李林甫大抵聊了什么。
掌握如此大的秘密，那自然要用这个秘密最大化重伤自己的政敌。
李林甫最大的对手必然就是杨国忠。
李林甫不会在乎成玉的死活，牺牲掉他，毫无负罪感。
但高仙芝不会，这位青年将军，看似冷漠决绝，可他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心。
“李太白的诗，用在这还挺应景。”高仙芝勉强赔出一个笑脸。
“恩，”李怀思微微点了点头，“和右相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走吧，”高仙芝兀自向前走去，又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把赵氏带出来。
“对了，右相同意你参与龙图阁失窃一案，”高仙芝向前走了两步，停顿了些许，又回首看向李怀思，“你，跟着我吧。”
“你看吧，右相果然同意了，”李怀思开心地扬起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