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桑晦回到家中时,九白已经离开镇子,回了无望山狐狸洞。
怕杜若难受,等她入睡后,他在夜里离开,望着杜若甜睡的脸庞,九白眸色深暗。他得了杜若的阴阳眼,只要回去和狐灵珏合练,他将解开狐灵珏的全部灵力,到时候就可以带着回百色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杜若在家中几日,一直没有等到九白。当日离开时九白只是说要回无望山取自己的一个物件,快去快回,可也没说几日。
过了七八日,杜若正在院中翻着《百草经注》,清风徐徐,秋日里的阳光照的人懒懒的,杜若不经意睡了过去。正在梦中,感觉有人在摩挲自己的脸颊,她一睁眼:“九白!你回来了”
那人正半跪在藤椅边上,深情地的望着杜若:“嗯。”
本来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现,心里欢喜万分,又不想给九白瞧出来。杜若佯装小不开心,扭过身去…去了这么久,好像心里万分思念的只是自己…
九白看出她的心思,逗弄了一会儿,杜若看这九白眼眸落在她唇上,一时慌神,脸上火烧,连忙站起,岔开话题:“你不是说回去拿件东西,是什么?”
九白回过神来,脸色一怔:“是….我娘留下的东西….”
杜若还没来得及问清楚,杜桑晦出诊回来了。
杜若上前接过杜桑晦的药箱:“爹爹,这是…这位是九白,之前救知府少主的药是他….他帮忙制作的…”
杜桑晦点了点头,又回头再看着九白若有所思:“九白公子,我们是否曾见过?”
九白嘴角动了动,未曾说话。
杜桑晦突然想起了什么:“那日….在茶楼,与蛊师喝茶的是….就是九白公子?”
九白脸色一白,嘴角抽动,一瞬又恢复了镇定:“正是在下。”
杜桑晦转身在短磴上坐下,慢悠悠:“那日,我也在茶楼,街坊说起知府少主的病,我等医师也是束手无策,那蛊师言道,他有办法救治,只要以无望山碧色狐狸的心头血为引,佐以灵草,方可。”
他抬起头,看着九白,眼里有了几分疑惑:“那日,蛊师与公子同座,对公子十分恭敬,似乎听命于你?!”
杜桑晦接着:“我在知州府听说这蛊师十分神秘,来自黔西百色一族,桀骜不驯,因在一年前救了知州大人一命,便做客知州府至今….”
杜若顺着爹爹的目光,望向了九白,没有说话,她静静地等着。
九白欲言又止。
杜若低头看了下摇摇晃晃的藤椅,转身出门…九白默默跟着她…
到了河边,杜若停了脚步:“以前有阴阳眼的时候,我能看清他人心中所想,看得多了,觉得世道污浊,世人奸诈,人心险恶….后来我遇见了你,我看得清你的脸,却看不清你的心,就好像终于遇到一个人让我安安静静的看着,没有恶念。”
九白:“若儿,我确实来自百色一族…可…”
杜若没有看九白,接着说:“我以前说,最恨人欺我,因为他们想什么我的阴阳眼看的一清二楚,可他们说着心口不一的话让我觉得可笑。可是…九白….我现在看不清了….你知道我娘是西山巫女?”
九白嘴唇动了动,低下了头:“我知道….”
杜若笑了一声,转过身,走向了九白:“你早知道我的阴阳眼,其实是件法器?”
九白抬起头,看着满是泪水,却一脸平静的杜若,他想伸手擦去泪水,却发现是自己揉碎眼前人的心….
九白低头,泪水无声落下:“我知道….百色狐族的狐灵珏在我手里….”
杜若哭着哭着突然放声大笑,再也不看九白一眼,眼底的悲伤一下子随着眼泪涌出:“原来….原来你要的是这个….当初在山里,你的目的就是杀我取阴阳眼?!”
九白苍白着脸,想拥住杜若:“若儿,我当时….是为了法器…可是后来,我对你….我对你心生恋慕…若儿,你这么好…我….”
杜若推开了九白,摇摇晃晃要离开,她不想再继续哭泣。在爱人面前哭泣,是脱下硬壳,有人爱护心底的柔软无助;在利用自己的人面前哭泣,是愚蠢,是懦弱…而她,还守不住自己的心,不能自已地爱着这个利用自己的人,她甚至开始怨恨自己。
她踉踉跄跄回到了家中,杜桑晦正在院中等她。
杜桑晦早年受过伤,在知州的府暗牢待了半年,出来后身体每况愈下,他咳嗽了一阵子,叫住了杜若:“若儿,你坐下。”
杜若忍住了泪水,坐下低着头不说话。
杜桑晦接着道:“我知道,从小到大都很孤单。你一出生就没有了娘….我很少跟你提起我们的过往,我怕你伤心,更怕我自己伤心…”
杜桑晦他们顿了顿,把自己和杜若娘的过往全部告诉了杜若…他们原是西山巫族,杜桑晦巫族大弟子,杜若娘名叫西无诺,是巫族圣女。
而狐族源居泗水青丘,轩辕国灭百年间分成两支。一支仍世居青丘,另一只南下入了黔西百色。百色狐族因地制宜,不仅善经营,和西山巫族联姻,盘根错节,黔西一带皆为其势力。
原本这阴阳眼和狐灵珏是西山巫族流传下来的一件蕴含西山灵力的法器,几百年前,两族为平息征乱,当时的西山圣女带着灵珏嫁入百色狐族,两族约定世代守望相助,共进退。
可黔西百色狐族势壮,二十年前,百色狐族罔顾几百年前两族结下的情谊,一举灭了西山巫族。
杜桑晦带着西无诺逃出了西山,一路北上,东躲西藏,来到了无望山一带,最后在镇子上安顿了下来。
两人在镇子上开了医馆,过了两年没有逃亡安定的日子。
杜桑晦眼里满是回忆:“那段时日真好啊!你娘和我两人相知相伴,一开始我们一直担心百色一族的追杀,毕竟你娘手里有他们想要的法器。后来,我们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平静,怀了你之后,我们满心期待着以后的安宁日子。”
“可是….后来,他们还是来了…”。杜桑晦悲从心中起,像是又回到了那可怕的一天,他剧烈咳嗽了一阵,杜若边哭边扶着爹爹说:“爹爹,你不要再说了,是我的错….我只要你好好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杜桑晦摆了摆手,接着说:“若儿…那夜,他们故意引雷火烧无望山,山中妖类皆出,镇上妖族人族乱做一片,你娘的巫族法器异动,她耗费精神镇住发器,可还是被在镇上流窜的妖类发现了….”
杜若一脸茫然:“这阴阳眼能看到、感知到妖类,一般的妖类就算发现,为什么要抢去?!”
杜桑晦苦笑:“一般的妖类不知道,可是九尾狐族知道这阴阳眼的来历。那天晚上,我和你娘准备离开镇子,一只碧色狐狸拦住了我们….你娘有发器护身,这狐狸占不了上风,被你娘重伤后逃离。可当时,由于一场打斗,你即将出生,我们无奈又返回了医馆….”
杜桑晦的手开始发抖:“刚刚出生的你,那么小,那么柔弱,我抱着你就像我又新生了一样,泪水止不住。你娘亲把阴阳眼封在你体内,是为了让法器灵力护住你,非你所愿,妖族无法近身。你没有修炼任何灵力,无法召唤运用法器,即便是狐族也无法感知到法器在你体内。”
“可第二日,当我端着饭菜进房时,一只碧色九尾狐从房里逃出….地上….你娘已经重伤倒在地上….而你被她护在身下….” 杜桑晦早已泣不成声。
杜若突然懵了:“爹爹,你说….你是说…我娘是九尾碧狐杀的?!”
杜桑晦慢慢止住了哭泣,抬起了头,他两鬓斑白,一下子似乎老去了很多:“是!”
他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我深恨狐族!今日这九白公子虽来历不明,但他引知州杀狐族,想来与之也有几分愁怨。我虽恨狐族,但你娘临终遗愿,唯愿你一世安稳。西无诺,不想你像她一样守诺西山一族护住圣物。一诺无言便是若,你的名字是你娘给的的….”
杜桑晦抚上女儿的眉:“若儿的眉眼像极了你啊,阿诺….”
父女俩人万分伤感,哭在一处,杜若伏在爹爹腿上哭了一阵,发现爹爹气息不稳,不可再过度伤心,她连忙抹干泪水,抬头:“爹爹不要再难过,诺尔会一直陪着你的。”
杜桑晦由着女儿搀扶自己回去屋内,他太累了,多年来的苦楚一下子说了出来,他思念西无诺,感觉自己似乎飘进了屋子,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
“若儿啊,爹爹护不了你一世…若那九白对你一心一意,你或许可安稳一世….若不能,那《百草经注》是你娘留下的,杜若草章里,埋了….埋了心法口诀,你修炼后….自能召唤体内阴阳眼的法器灵力,亦可自保…” 杜桑晦觉得自己的声音变小,他太累了,很想睡,在梦里又可以见到他的阿诺。
杜桑晦没有再醒过来,乔三等街坊来帮忙料理后事的时候,杜若虽神色忧伤,但持礼肃穆,暗处一双碧眼一直落寞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