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了医馆大门,杜若一连七日,都在院中辗药,制药。中间屠户柳麻来过一次,祭奠杜桑晦,在屋内前前后后转了转,嘱咐杜若要好好照顾自己,就离开了。
小时候的杜若总渴望有人陪伴,可是四面八方来的声音总是让她觉得烦躁,只能躲在安静没人的地方。
对她而言,九白是救赎,是那根给她无限希冀藤蔓,缠着她,绕着她,一世安稳,触手可及。
杜若呆坐在院中,药粉粘在手上,她伸手看了看:“没有娘,爹爹也不在,抓不住,什么也抓不住的….”
一只蚂蚁爬上了碾药的案上,杜若定定地看着它爬到了旁边一盘松绿色的药粉上,刚刚接近盘子的边缘,蚂蚁便不再动了。
杜若的眼泪无声滑落,她低眉笑了下,指腹擦去了泪水。院中脚步声近,九白慢慢的走近,杜若没有抬头:“不要过来了….”
九白满眼苦涩,近一步,伤了她,远一步还是伤…
杜若继续碾着药,松绿色的药粉进了碾槽,奇异的香味开始散出…她慢悠悠抬起了头,似笑非笑:“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啊,九白….那些天,我一直跟自己说,你是有苦衷的,你是喜欢我的,我也喜欢你啊,那阴阳眼你跟我要,我定会给你的,于我也没什么大用….我这人命不好,我就想啊….可能所有之前受得了苦都是交换来与你相知相恋吧……”
杜若站起身,泪水顺着脸颊一直在流淌,她慢慢走近九白,手抚上了九白的脸庞:“九白,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二十年前的无望山火,你随你娘逃到过镇上,是吧?你说….你是白狐,你娘也是九尾白狐….是不是?”
杜若满眼泪水,望着九白,九白发觉自己已不能动弹,此刻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看着眼前的杜若,他觉得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他没有资格爱任何人,他身上绑着父母的血债…他发的誓言字字都在敲打着他的心。
九白:“若….若儿,我叔父白泽为了追杀我母亲和我,引来无望山那场雷火。我母亲在镇上无意发现了….发现了西山巫女,但我母亲并未强取西山圣器….她非白狐,乃百色狐族中的碧狐支系….”
杜若开始大笑,笑的眼泪失控:“是碧色,不是白色啊……她不是未能强取西山圣器,呵呵呵….她只是不知我娘生下我,就将圣器封印在我体内了….你母亲既已不在了,那就由你来受吧!”
杜若抽出怀中的匕首,一下刺进了九白的胸膛,鲜血顺着刀口汩汩流出:“这一刀是为我娘!”。匕首拔出,九白一口血从口中喷出,他跪倒在地上。
杜若扶着他的肩膀,同他一起跪在地上:“这一刀是为我自己!” 她用尽力气将匕首插进另一旁的胸膛…九白胸前的白色衣衫,尽数染红。
杜若觉得这一片红色似乎泛起了血色花朵,她的嘴角开始有黑色血渗出….“爹爹…娘….我来了,我不想一个人孤单在这世上了,对不起….我不能一世安稳….也无力自保….”
九白眼睛血红,嘴角突然弯起,笑着流泪,伸手想环住将倒的杜若:“是我不好…这样也好...”
此刻墙角飞出一个黑影,接住要倒下的九白,惊呼一声:“少主!” ,只见他给九白封穴止血后,立马摸了脉象,发现心脉具断,立马从抽中抽出竹筒,拿出一只黑色蛊虫塞入九白口中,口中念念有词,运气将蛊虫驱入九白体内。片刻后,黑衣人将昏死的九白带走了。
杜若觉得自己在血色花瓣海中睡了很久。她给自己下了碧血菡萏的毒,死前看到的颜色就是死后沉睡封存自己世界的颜色。她记得自己用尽力气杀了九白,自己死前被他环住,眼前全是九白胸前的血色…
可现在,她在一张榻上,屋子里隐约有两人说话。一个女子身着天青色锻袍,临窗而立,另一名微微有些臃肿的男子正跪在地上。杜若看到那男子缓缓抬头,正是镇子上的屠户柳麻…
柳麻战战兢兢小声禀告着:“小的十几年来一直尽心尽力,留意杜桑晦父女。一直没有发现西山法器,父女二人除了行医,并无异常。属下多年来尽心尽力,一直明处暗处盯着杜桑晦,确实…确实从未发现发器踪迹….许是….许是当年….当年我们弄错了?”
站着的女子,身段优雅,容颜秀美,目光透着狠戾:“不可能,我要杀的是康姒和她的儿子白玹。但是追至此处,无意发现了很强的西山巫族的灵力。”
她接着说:那女子身上有西山巫族灵力,我本想捉回去好好审问,没想到她灵力极弱,一时失手杀了她,还被康姒趁机断了我一尾!”
恨意一起,女子身后突然闪现碧色狐尾,其中一条碧色狐尾只有根处隐现,像是被齐刀砍断…
女子灵力乍现,柳麻头皮发麻,全身发抖…女子斜眼看了看地上的柳麻,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收回真身…“康姒已死,狐灵珏应该在白玹手中,白玹几次三番盯着医户,说明我们没有猜错,杜家跟西山巫女必有关系,不管是狐灵珏还是阴阳眼,杜桑弧女儿身上定有蹊跷。”
柳麻立刻抬头,拱手:“待杜若醒来,属下定仔细审问!”
那女子抬手打断:“不必了,你不知道这两族之间渊源,将她带回百色,主上自会定夺。”
柳麻一怔,随意恢复神色,低头:”属下遵命!”
女子离去后,柳麻又绕到杜若旁边,摸了摸她的手腕,发现脉象孱弱但却平稳,稍稍松了口气出去了。
杜若再次缓缓睁开了眼,脑子里反复循环刚才那二人的对话…康姒?碧狐?九白就是白玹?刚才那女子又是何人?杀害自己娘亲的这只断了一尾的九尾碧狐?那就不是九白的娘??自己杀了九白?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觉得喘不上气,开始剧烈的咳嗽…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是柳麻。柳麻端着药赶忙走了过来。
看到杜若醒来,柳麻赶紧过来查看…杜若戒备的看着柳麻:“麻叔….你….你到底是谁?”
柳麻端着药,动作一顿,片刻后,将药递给了杜若:“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平常杀猪宰羊,闲暇就去医馆找你爹喝喝酒,学点医术,你爹不是还笑我,一个屠户咋整天想着学医呢!”
杜若面无表情看着柳麻:“…那,康姒是谁?白玹又是谁?”
柳麻一怔,许久,看着杜若叹了口气:“杜若啊,几年前你爹救了我儿子一命,我答应了你爹要照应你,你听我一言,今夜我会送你出镇子,往北,去北地,你会安全的。”
杜若看着眼前的柳麻,继续问:“白玹是谁?康姒是谁?你….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