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初春，清晨的山路上弥漫着薄薄的雾霭，有几棵翠绿的嫩芽从石头缝隙中探出脑袋，俏皮的顶着几颗细小露珠。山谷间，偶尔会响起几声鸟叫，空明纯粹。当然，如果抛去白枯山这个名字，一切倒也蛮诗情画意的。

胡一一垮着一张臭脸，不情不愿，知道白枯山传说的人不多不少，不凑巧胡一一便是其中一个。

“你为什么非要来白枯山，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胡一一碎碎念念，他其实是不想来的，只可惜杨凡好似铁了心一般。

“别废话了，你还想不想要你的十个大钱了？”

一句话，将胡一一堵的哑口无言。

杨凡并不是心血来潮，马家暂时去不了，想要找到线索，也只有白枯山一个地方了。

回想起当初白枯山上那一夜，那时候的吴老二，已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尸体。那么问题来了，人皮下面的尸体是哪里来的？

山神庙不算大，想藏下一具尸体并不容易，所以吴老二人皮下面的那具尸体，肯定藏在别的什么地方。至于这个地方，想来想去也只有一种可能了。

山神庙是马家出钱修建的，据说是为了安抚那些死去的亡魂，所以山神庙离当年埋葬尸体的地方并不算远。

果不其然，山神庙附近，有一处高高的山头，远远看起来，像是一座巨大的坟墓。

“这里就是当年那些亡魂的埋骨之地，杨凡，你确定要进去？”狭窄的山洞前，胡一一牙齿打架，磕磕巴巴。

有微风灌进山洞，不时响起几声呜呜的幽鸣，仿佛恶鬼张开了巨口，想要吞噬过往的生灵。而杨凡，现在就要走进恶鬼的咽喉当中。

掏出火折子吹了两口，摇曳的火光驱散了身前三尺的黑暗，杨凡抬脚走进了山洞。倒也不是很害怕，以杨凡现在匪夷所思的力气，即便真的遇到恶鬼，也能掰掰腕子。

有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山洞并不算深，走了大概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溶洞。

溶洞当中有一小小的暗河，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白枯山依水而立，澜水又有无数支流，这暗河，想来便是其中一条。

嘶～

顺着暗河没走两步，胡一一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双手狠狠地在手臂上搓了搓。放眼望去，溶洞内密密麻麻铺满了尸骨，也不知多少岁月了。

这些，都是当年云澜城饿死的冤魂。

胡一一战战兢兢，膀胱一缩一缩，怕是要尿出来。这个鬼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杨凡没有理会胡一一，继续向前，越往前，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没有猜错，溶洞中埋葬的都是云澜城当年饿死的人，算算时间，到现在也快二十年了。骷髅在溶洞潮气的侵蚀下，早已爬满了青苔，有一些，甚至已经风化成碎骨。

可有一些骷髅，在众多骨骸中，却依旧保留着骨骼原本的色泽。

太新了……

再往前走，这样的骷髅越来越多，，杨凡甚至看到一具骷髅，上面依稀悬挂着些许碎肉。

粗略数了一下，这样的骷髅，何止百具，这哪里是什么安葬亡魂的坟墓，分明就是某个生物的猎食场。

脸色些许阴沉，杨凡胸中有怒意翻滚，从小到大，杨凡很少生气，可这一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嘭～

突然间一声闷响，满腔怒意化为狂暴的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边的石壁上。有碎石扑簌簌落下，石壁上，细密的裂纹由凹陷处向外延伸，形成了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一般的图案。

借着火光，杨凡面前，一具细小的骷髅静静地躺在地上，最多也不过七八岁。本应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却凄惨的死在了这个不见天日的溶洞当中。

胡一一吓了一跳，不解的看向杨凡，随后也看到了那具尸骸，那双微微眯起的狐狸眼中隐约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

“不是马家……”

半晌，将胸口郁结的怒意吐出，杨凡轻声说了一句。

“什么？”

胡一一不解，疑惑的看向杨凡。

杨凡指了指地上幼小的骷髅，骷髅的脖子上，挂着一副由纯金打造而成的长命锁，长命锁上，有一个小小的马字。

云澜城姓马的人不多，舍得用纯金打造长命锁的，整个云澜城想来想去也只有一户人家。只是可惜，脖子上的长命锁，并没有起到它该有的作用。

杨凡之前一直觉得马家有问题，可当他看到这具幼小的骨骸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脖子上纯金打造的长命锁，表明这个孩子在马家的地位绝对不低，都说虎毒不食子，马家再怎么恶毒，也不会把自己的子嗣送到妖怪口中。

咩～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羊叫，随即一个身影从拐角处突然转了出来，杨凡又看到了吴老二。

吴老二手中牵着一只大肥羊，竟然也出现在了溶洞中。看到杨凡，吴老二先是愣了愣，随即拔腿就跑。

“站住，别跑！”

看着追出去的杨凡，又看了看满地的骷髅，胡一一跺了跺脚，俯身捞起地上的长命锁，咬咬牙也跟了上去。

溶洞比想象中大，吴老二跑了很久，杨凡也追了很久。杨凡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只知道溶洞错综复杂，有好几次差点跟丢。

蓦地……

吴老二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着杨凡诡异的一笑。杨凡心知不妙，抬眼一看，身边不知何时躺着十几具或老或少的尸体。

是那些披着人皮的尸体……

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原本安静的尸体突然抽动了几下，扭曲着僵硬的身体，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

身后传来胡一一大呼小叫的声音，杨凡有心提醒，却是来不及了，这货一脚闯进了尸体的包围圈。

造孽啊……

尸体的力量杨凡是领教过的，即便是现在力气大增，杨凡也不敢保证同时对付这十几具尸体。

况且尸体有东西在背后操控，几乎没有弱点，就算折断胳膊，或是拧掉脑袋，也不会停止动作。这种情况，杨凡根本没办法分心护着胡一一。

“杨凡，现在怎么办？”

胡一一汗毛倒竖，是真的竖了起来，杨凡看的真切，这货的头发直接炸成了一圈。

“还能怎么办，打出去！”

由不得杨凡多考虑，尸体已经扑了上来，杨凡全力的一拳，尸体只是退了两步。这仅仅是其中一具，后面还有更多。

吴老二站在一旁并没有动手，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杨凡，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好在尸体虽然难缠，却无法对杨凡造成实质性伤害。杨凡就这么一步步，坚定且缓慢的向溶洞外推去。

眼看拿杨凡没什么办法，尸体竟然改变了目标，朝着胡一一扑了过去。只见这货大呼小叫，慌不择路，竟跟丢了杨凡的脚步。

这倒霉玩意，早知道不带他过来了！

话虽如此，杨凡却也不能放任胡一一不管。这货虽然不靠谱，但几天相处，两人的关系倒也不像之前那般生疏。

胡一一跌跌撞撞，竟跑到了暗河边上，眼看身后密密麻麻的尸体，这货咬了咬牙，作势欲扑，竟是想着跳河逃命。

哗啦啦～

暗河中传来一阵水声，随即一个黑影在胡一一眼前不断放大，于是这货作势欲扑的动作戛然而止。

那是一条巨大的阴影，长约三丈，像是一条大鲶鱼。大鲶鱼的脊背处，有丝丝血迹浮现，一个铁质的叉头牢牢的嵌在鲶鱼身上。

正是那条在澜水中被杨凡刺中的阴影。

呜哇～呜哇～

如同孩童的哭声，大鲶鱼双鳍摆动，隐隐间有五指浮现，竟是化为了人手模样。大鲶鱼刚一出现，围攻杨凡的尸体们愈发疯狂了起来。

杨凡有些自顾不暇，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放弃胡一一的时候，溶洞外突然传来一声暴喝。

“杨少侠莫怕，我来助你！”

转头一看，谢捕头带着一帮衙役们赶了过来，来的正是时候。

“不用管我，先对付那条鱼！”

其实不用杨凡提醒，有衙役们抛出渔网，一层一层罩向大鲶鱼，随后长刀钢叉不要命的对着大鲶鱼身上招呼。

大鲶鱼想逃，但是被渔网束缚，根本潜不下去。刀光剑影间，有血肉或是鳞片杂乱飞舞。大鲶鱼痛苦的翻滚，那一声声孩童的叫声愈发凄厉。

尸体们的动作突然迟缓了起来，杨凡终于抽空喘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捕杀大鲶鱼的现场，只见谢捕头高高跃起，许是为了抢功，手中的腰刀狠狠地对着鱼头剁了过去。

大鲶鱼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口中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看着半空中的谢捕头，鱼尾甩动间，竟直直竖起了身子。

咕噜一声……

像是送上门一般，谢捕头甚至来不及反应，便落入了大鲶鱼的口中。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等衙役们回过神来，谢捕头早已经命丧鱼腹。

嘭～

沉闷的声响，溅起巨大的水花，大鲶鱼再次落入水中，徒劳的挣扎了几下，鱼肚子已然翻了上来。

大鲶鱼一死，原本围攻杨凡的尸体突然停止了动作，像一个个牵线木偶，失去了主人的控制，齐刷刷的倒在了地上。

胡一一惊魂未定，两腿哆嗦着走向杨凡。这货裤裆处，顺着双腿，有一处长长的湿痕，不知是沾上了河水，还是其他什么。

大鲶鱼的尸体被拽了上了，静静地躺在一边，有衙役想要刨开鱼肚子，将谢捕头的尸体掏出来。

暗紫色的鲜血有毒，烫坏了衙役的双手，不得已，只能作罢。

火光亮了又暗，沉睡的亡魂们送走了这群不速之客，溶洞内再次恢复平静。

回去的路上，胡一一把玩了一会纯金的长命锁，美滋滋的塞进了怀里。杨凡看了一眼，眉头微皱。

“你个遭天杀的，死人财都不放过！”

“这么好的东西，留在死人身上那是暴殄天物。”

胡一一倒是不以为意，虽说这一趟些许凶险，但换了一块长命锁，不亏，不亏……

杨凡不想搭理胡一一，自顾自的走远，于是这货大呼小叫追了上去。离得近了，只见杨凡眉头紧锁。

“你在想什么？”

“不应该啊……”

“什么？”

胡一一疑惑，却听杨凡喃喃自语：“不应该是一条鱼啊。”

是啊……

胡一一转头看向白枯山……

“怎么会是一条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