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墨卿也知道和这群商人比,她怕是不够看。
“从南音山上下来的姑娘,不想回本家,一群姑娘自己谋生路,想开建酒楼,那我能不尽心嘛?
都是心善的姑娘,问家在哪里,一个个都不说,就怕给家里添麻烦。怕坏了我的名声,睡在县衙廊下,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住我家里后又生怕被赶出去,我家里的地一天扫三遍,我都怕我家地板被她们扫坏了。她们在我家,我家丫头婆子闲得发慌,我又不给她们月钱,我这也亏心啊。”赵墨卿说笑间,把姑娘们的处境说给柏通判听。
赵墨卿觉得姑娘们不该如此如履薄冰,她们是如此善良,做过最坏的事怕是和父母兄弟吵嘴,在南音山杀的那几个山匪不算,那是山匪罪有应得。
赵墨卿和柏钟秀说这件事,也是想柏钟秀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走走后门。
柏通判沉默了一会,转头说起了别的事情,“马员外的妻子是花林县县夫人的庶妹,马员外年节给花林县县里刘裕都是一车一车的。”
“花林县县夫人是八大世家慕容家的旁支。”柏通判借着茶杯掩盖嘴形,小声说着。
赵墨卿已经麻木了,在这冀音县,三步一个世家旁支,五步一个世家,脸色不是很好看,余光看到有人上前,只低头喝茶,掩盖神色。
掌柜上前赔礼,小厮在一旁拿着一壶茶。
掌柜说,“两位大人,这是我们店上好的普洱,本店招待不周了,还请两位大人见谅!”
小厮平时和掌柜见各种贵人多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把普洱茶放桌上,把之前上的茶拿在手上。
柏钟秀长袖善舞,脾气很好的样子,说,“今日事忙,掌柜辛苦了。”
“不敢!不敢!”掌柜谦逊着,又问,“恕小的眼拙,不知这位大人是?
掌柜盼着柏通判引见一二。
柏钟秀笑了,有意隐下赵墨卿离王之女的身份,说,“这位是冀音县的赵主簿。”
掌柜松了一口气,但仍不敢轻视,毕竟这几位姑娘是坐着名贵马车来的,说,“原来是主簿大人,今日有许多稀罕玩样,主簿大人多看看。”
赵墨卿笑而不语,只点头附和。
小厮听着冀音县觉得耳熟,感觉在哪听过,一时想不起来。
“今日事忙,我先去忙了,两位大人有何吩咐,直接吩咐这位小厮就是。”掌柜如是说。
柏钟秀和赵墨卿齐齐点头。
柏钟秀看了一眼赵墨卿小声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上包房。”
小厮跟在掌柜后面,看着赵墨卿跟着柏钟秀上了包房,心里默默念着冀音县几个字。
突然灵光一闪,喊,“掌柜……”
掌柜皱眉斜了他一眼,如此一惊一乍,等今天过后就辞了吧,不耐道,“又怎么了?”
“掌柜!冀音县主簿!冀音县主簿不是离王之女吗?”小厮突凑到掌柜跟前小声说。
掌柜是大忙人不知道这位赵主簿,但这位小厮是知道这位主簿的,本来她一届女子要来上任,州里的读书人言辞激烈的反对,可是就差游行了。
不过她还没到任就杀了山贼的威风,风言风语就少了,因她严查粮仓,揪出了一系列盗卖粮税、通敌叛国的事情,说闲话的更少了。
本还有人说她如此严查粮仓是新官上任耍威风,查出叛国的事情后,这些人都不敢吭声了。
掌柜不可置信看着小厮,转头看去,只看到赵墨卿上楼的身影了,埋怨,“你不早点提醒我。”
小厮也知道自己坏事了,忙为自己申辩,“那位大人没有主动说明自己的身份,怕是也不想让人知道。”
掌柜想想,也对,思度一会,说,“准备一份厚礼,等大人走的时候说是赔礼。”
“诶。”小厮转身去准备了。
一进了包房,柏通判就劈头盖脸,“如今恭王谋反,你还不藏好尾巴做人还来拍卖酒楼,嫌你的身份不够显眼啊。”
赵墨卿看着他变脸,实在是好生惊讶,明明在楼下还好好的。
赵墨卿说,“我不参与,我不过是借钱给媚星她们。事情我不会沾手的。”
“哦!那我还要多谢你考虑得如此周全了?你没有错处,他们尚且口头上讨伐你,等你有了错处,人家一口唾沫就淹死你。”柏钟秀阴阳怪气的。
赵墨卿一时不知如何回话,便沉默不语。
柏钟秀看她这个样子,也实在不好再责备她,赵墨卿也是心善,况且她也不是冲动之人,只得和她讲道理。
“我也知道这不是你的过错,但是世道就是这样,东家有罪,西家和她没亲没故的,都要受外人白眼,受外人几口唾沫。
你本女子为官,在衙门里和一群男子一起共事,现又和一群这样的女子搅和在一起,现在是你办着好事、实事,等那天你犯了错事,这些都是你私德不修的证据。”
柏钟秀的话实在难听,除了赵墨卿脸色不变,乐安、绿柳、媚星齐齐变了脸色。
若真出了什么事,到时候话说得只怕更难听,柏钟秀是文化人,也不好说得太直白。
赵墨卿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也知道他是好心,只是赵墨卿却不能接受,“这世道就是这样?那就改变这世道呗。
明明不是这些人的过错,为何是她们承受这一切。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坏人就真的如此厉害?
还是好人心善,顾着名声、顾着礼教、顾着父母兄弟,也因为顾忌多,所以才不长命呢?
明明是心善之人,却得不到好的对待?莫不是这世道想逼着人当祸害?”
柏钟秀不知是被她不听劝气的,还是被她这些狂悖之言气的,或者是曾经的他也是如此,却被这世道磨掉了棱角,气现在的自己,气得直瞪眼,气得心肝疼,胸膛剧烈起伏,却说不出什么。
柏钟秀读圣贤书长大的,他不知道这些道理吗?
他知道。
只是人人如此,世道如此,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澜?
世人都是党同伐异的。
“奈何桥下的冤魂都要放不下了。”赵墨卿低声悲凄说了一句。
柏钟秀也心有戚戚,喝了一大口茶,稳定心绪,说,“你既不听我的劝,那就小心行事,把你的心思藏起来,官场上的老油子,哪个不知你的心思,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在你没有完全把握前,不要透露出来。”
赵墨卿笑了,“我什么心思?”
“呵!”此处人多眼杂,柏钟秀也不好明说,讥讽的看了她一眼。赵墨卿在此地说的那番话,已然不妥。
“不说这事了。说说其他富商吧。”媚星打圆场。
“媚星,你们一定要做出成绩来,让世人看看,除了裤裆里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世上还有很多事情。”赵墨卿说着,话里都是不服输。
媚星怔了怔,眼睛一酸,诶了一声。
柏钟秀看着两人,心里默默叹气,他如何不想这两人能成功呢,怕只怕最后事成不了,还把命搭进去。
柏钟秀说起了其他富商,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侯员外的女儿给穆侯府嫡公子的表弟的姨母的儿子当了第五房小妾。
为了搭上侯门公府的枝叶,也是费尽心机。
为了保住这家业,更是费尽了心机。
他们这些经商的,如同怀着一个金元宝在山匪面前晃悠,送人送钱既是为了生意能长久做下去,也是为了寻求庇护。
赵墨卿听到这么复杂的关系,转头寻求乐安的帮助。
媚星的表情似僵住了,喝了口茶缓了缓。
牛员外家里自己就有人当官,所以不需要投靠他人,只安心供着家里的人就好了。
付员外就是一个奇葩,他的女儿就没有嫁给人家当正房娘子的,都进了达官贵人的后院,当了小妾。
也有一个正房娘子,但是嫁进门不过两个月就死了。那一户人家的儿子有怪癖,喜欢打人,已经打死了四五个娘子了,但是付员外明知这件事情,还是把女儿嫁过去了。
你说你想寻求庇护,你也要好好挑人家嘛,这样把女儿当物件一样送进人家后院,这位付员外可真是冷心冷肺。
“这……人员如此复杂,大家都有靠山,看谁的靠山硬啊?”赵墨卿说。
“这看靠山也看银子,你有他们多银子吗?你要是出了这么多银子,眼睛都不眨一下,陛下该忌惮了。”柏通判说。
“烦死了。”赵墨卿一扔茶点,肩膀垮了下来。
媚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劝着,“大人,我们尽力就好了,不一定非得开酒楼。还有布庄呢。“
“我怕他们吗?本官堂堂离王之女,冀音县主簿,我的靠山还硬不过他们?”赵墨卿从来都没有用离王之女的身份压过人,今天倒是想用一回了。
“呵!你消停点,不但我烧高香,你父母也烧高香。朝廷上正等着你的错处,你才办了这么漂亮的几件事,功劳还要不要了,你想功过相抵啊?”柏钟秀被她的死脑筋气得要骂人。
“那就不要这功劳了。”赵墨卿一气之下口不择言。
柏钟秀直接摔了杯子,抬起巴掌就要打人,乐安和绿柳一惊忙上前拦着,说,“大人,怎的还要打人,说几句就行了。我们姑娘从小可没破过一点油皮。”
柏钟秀被她气得脑子发晕了,平时他就很欣赏赵墨卿,不单单只把她当官场的小辈看,他有时候都觉得,如果赵墨卿是他女儿就好了,有一个如此漂亮、能干的女儿,他也会让她去做官的,他也会倾尽所有让她去做官的。
甚至赵墨卿刚刚那番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的言论,他都是赞同的,甚至是欣赏的。可也就是因为她如此能干,柏钟秀不想赵墨卿行差踏错。
媚星也拦在赵墨卿面前,说,“大人,今日听大人所言,我觉得姐妹们怕是难以经营好这一间酒楼,我们这一群人实在卑贱,如若被其他几个富商知道,只怕是在外面说两句流言,也不用流言,只说两句实情,酒楼前就会有人闹事。还是别费那个银子了。”
赵墨卿看着媚星让步,反而更不高兴,为什么都是我们一让再让呢?女子本就只有那方寸之地,现在这方寸之地还要被逼的一退再退。
看着赵墨卿的眼睛,迎着她的怒意,媚星说,“卿卿,我们不是以后都不开酒楼了,我们只是现在不开,等我们实力有足够的实力时,我们一定要开这大周最好最好的酒楼。”
柏钟秀肯定的说,“我觉得媚星姑娘说得有道理。等日后媚星姑娘开了酒楼,我一定奉上大礼。刚刚听你们说布庄生意,我觉得很好。”
赵墨卿生着闷气,楼下的拍卖开始了。
掌柜说,“承蒙各位厚爱,今日前来富丽阁的拍卖会,也多谢柏通判的信任,将拍卖安排在富丽阁。
今日将拍卖董昌腾的字画、前朝仿石纹描金食器一套、虎兽玛瑙杯、象牙白玉扇等等珍玩珠宝。想必大家也听说了,还有以前的美珍楼。
不知道这么多的宝物最后花落谁家,那么现在拍卖开始。第一件嵌宝金瓯永固杯……”
那杯子确实精美,外壁满錾相花,花蕊镶着宝石珠子,黄金和宝石相映交错,颜色甚是好看。
单单那黄金就要价不菲,何况还有那宝石珠子,这宝石珠子在大周可不常见,还有如此精妙的工艺,就这一个金杯,怕是都要五千两起步了。
再被这气氛一烘,价格怕是没个一万两,都拿不下。
富丽阁做的可真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赵墨卿问,“这钱,富丽阁抽几成?”
柏钟秀回,“两成。”
赵墨卿笑了,“要不说这皇家好,这拍卖一次,就有十几万的收入,我都眼热。”
柏钟秀眼神警告她,祸从口出。
“一万二百两,还有更高的吗?一万二百两一次……”
“成交!”
一锤定音。
物件一件一件拍卖了出去,赵墨卿还是保守了,这一场拍卖,赵墨卿估摸着,富丽阁可以挣二十多万两。
美珍楼压轴拍卖。
掌柜说,“我知道今天有不少人是为了这美珍楼来的。大家都知道这美珍楼的位置、用料、设计都是一等一的,我就不多说了,三万两起拍!开始!”
“五万两。”
“十万两。”
“十二万两。”
……
很好,赵墨卿失去资格,虽然赵墨卿上任前,离王妃给了她五万两,也堪堪够这起拍价罢了。
现下好了,不用再争了,也不用怕被群臣参奏了。
“二十六万两,还有更高的吗?”
“二十六万两一次。”
……
“二十六万两成交。”
赵墨卿吐槽,“我快不认识万这个单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