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爷说,“并没听说沈相府上有何事,不过沈相的小公子去西南打仗,沈府的夫人们三天两头去大相国寺去烧香拜佛,为小公子祈福。”
程修鹤颔首表示知道了,说,“那就好。”
程修鹤是真怕蒙老先生有什么不测。
李二爷说起了别的事情,“顾将军醒了,军心稳定,士气大涨,朝廷接连打了几场胜仗,已经夺回了两城,恭王的军队现在缩在稻城不出,军队在城门前喊也不出。听说凌将军日日遣人去城门前,说恭王府的丑事,那城里军队也是咬牙忍着。”
“顾将军身体能否痊愈?”宋戎问。
宋戎还是很佩服顾将军的,他年轻的时候想参军来着,但是刀剑无眼,父母死活不同意。他也就放弃了,往刑狱方面去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城里的奸细的都找出来了。都是一些稚童,听说被抓的时候都是眼神里都是仇恨。”李二爷想想觉得胆寒。
赵墨卿抓住了重点,“仇恨?!怎么会如此?”
李二爷当即解惑说,“听说是一些被当地官员害得家破人亡的孩子,那恭王专门招揽这些孩子,说可以帮他们报仇。
凌将军听到这些时,脸都绿了,把当地的官员都抓了起来,也不听他们狡辩,直接送进狱。
凌将军写给朝廷的奏折说这些官员就像是臭水沟一样,那些官员任性妄为,欺男霸女,视朝廷法度为无物。
那西南烟瘴之地,天高皇帝远,官员们一开始遵纪守法,时间久了,就把自己当成土皇帝,也不想升迁去别处了,只想待在那做土皇帝。”
“大周门阀复杂,去了别处不但要重新经营,说不得还要在别人手下伏低做小,哪有做土皇帝好?有权有钱,还自在。”程修鹤把那些人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
“大人一针见血。”李二爷赞同道,心里惊讶,程修鹤说得很对,那些官员招供时也是这么说的,这真真实实上科考场的,确实有两把刷子。
“这么多年,督察院的御史就没查出来?”赵墨卿实在是不相信御史不知情。
自家小姐也不差,一听就知道漏洞,李二爷高兴的想着。
李二爷点点头,说,“去巡查的御史收了贿赂,那御史在收到凌将军奏折那天就悬梁自尽了。刑部在他府中搜到了四十万白银,银票也有二十多万两。”
一州主事的通判都是朝廷派的,就是怕地方官员欺瞒,现在好了,朝廷派的官员自己欺瞒。
想来那城中的百姓也是受尽了欺压。
宋戎提出了疑问,“那恭王既知道官员的恶行,为什么还留着他们?当初破城的时候不杀了这些官员呢?这样既可以收获城中的百姓的爱戴,也可以让那群小孩死心塌地的跟着。”
要说,搞刑狱的,想问题方式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样,他们擅长找漏洞,寻破绽。
李二爷擦了擦额头的汗,这……衙门里的人,个个都如此聪明。
赵墨卿和程修鹤一听,有道理啊。
“听说是恭王想拿这些官员威胁朝廷。也就是因为这样,那群孩子才没有闹,谁能杀了他们的仇人,他们就跟谁。”李二爷说起这件事,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没有人把这群孩童的痛苦当回事。
拿官员威胁朝廷这一行为实在是人恶心,如果朝廷真的把这些官员救了回来,到时候恭王再散播那些官员的恶行,那大周就是各国的笑话。
程修鹤评道,“好歹毒的计谋。”
宋戎脸色不好,赵墨卿被恭王的计谋恶心到了。
“那些孩子怎么处理?”赵墨卿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了,都是当地官员的做的孽,毁了这么多家庭,这些稚子实在是无辜。
“顾将军给求了情,这些小孩做五年苦役就行了。那些官员被抓进大牢了,他们也没有那么愤恨,做苦役也不喊累,但是如果这些官员处置不当,这些孩子的仇恨怕是会死灰复燃。”李二爷说的不错,这也是朝廷的顾虑。
赵墨卿倒了一杯茶递给李二爷,一路上风尘仆仆,现下又说了这会子话,李二爷怕是也累了。
李二爷恭敬得接过,一口就喝完了,放下茶杯后,不知想到什么,神色郁郁。
李二爷犹豫了许久,觉得还是让三位大人提前知道消息比较好,不然,到时候圣旨一到,引起县里恐慌。另两位大人和京中没什么牵扯,也不参与夺嫡,品行端正,知道了也没什么。
李二爷再一次环顾四周,看没有外人后,小声说,“年关在即,陛下有意诏离王一家进京过年,以表朝廷和藩王的和睦,四海归心。想必不日就会有圣旨到了。”
屋里的人马上齐齐看向赵墨卿,满眼的担忧。
赵墨卿愣了愣,却不惧怕,随后思考起朝廷的用意。
朝廷此举怕是真忌惮离王,如果想早日收回离地,那就敲打一番,好让离王生出反心,让收回离地有了由头;但眼下有战事,实在不好再树敌,怕是安抚为主。
赵墨卿笑了,说的话滴水不漏,仿佛不知道朝廷的用意,“我还怕今年过年,我一个人在冀音县过,实在是孤独,还要感谢陛下给了我们一家团聚的机会。”
程修鹤仔细观察赵墨卿的表情,怕她强撑着,看了看发现她确实不惧,于是说,“是啊,多谢陛下体恤你,到时候代我向陛下问好,也代我向离王问好。”
官场的人都是人精,宋戎立马意会,活跃起了气氛,“是啊,回来后可要好好跟我们说一说京城的风光。”
“说来,我还没去过外家呢,正好趁着过年,认认亲戚。”赵墨卿笑着说。
赵墨卿外祖家,蓝家。
蓝家不是八大世家之一,它是前朝的世家,在大周排不上八大世家,但根基犹在。在祖皇帝打天下时,也是提供了很多帮助的。
前朝暴政,人人喊苦,世家也苦不堪言。大多数前朝世家都选择继续跟着前朝荣帝,毕竟只有跟着荣帝,他们才是正统,跟着其他人就是乱臣贼子了。
荣帝暴政,他们把希望寄托在皇子身上,谁想到,皇子更加荒淫无度,抢了许多大臣的妻女聚众取乐,最后世家被闹得家破人亡!
只有蓝家、朱家得以幸存,在大周祖皇帝起义时就提供了帮助,出钱出力出人!最后在大周站稳了脚跟。
陛下真要处置离王,也要考虑考虑蓝家。
“好了,你也累了,先回府休息吧。”赵墨卿对李二爷说。
李二爷低着头答:“是!”
程修鹤看着李二爷走了,意味不明的说,“你也不用担心,任何人都畏惧天下悠悠之口。”
离王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错事,对朝廷的供奉比按制还要多上一倍,对朝廷的命令也完成得很好,总不能寻个莫须有的罪名削蕃吧?
赵墨卿知道程修鹤说什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远在天边的事就不管他了,我们还是处理一下近在眼前的事,木匠要不要从新招?”赵墨卿觉得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吧,京城的事情远如天上云,无论怎么想都是瞎操心。
程修鹤已经习惯赵墨卿的好心态了,不管多么糟的事,只要不到眼前,她都不会急;到了眼前可能也不会急。
程修鹤回道,“问问剩下的木匠,我看他们的年纪也挺大了,他们的儿子应该学了他们的手艺,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让他们儿子来吧。”
赵墨卿想怪不得赶走那么多木匠县令都不急呢,原来是已经想好招了。
“还是县令想得周到啊。佩服!佩服!”赵墨卿拱着手搞怪。
程修鹤也难得耍宝,说,“佩服就五体投地。”
宋戎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赵墨卿看着宋戎扭曲的脸问,“奸细的事情怎么样?”
“殷流倒是招了个干净,殷湍一个字都没有说。这敌国奸细真是麻烦,他们为了心中的大义,不肯多说一个字。我什么办法都用了,就撬出了一点点东西。”宋戎咽了茶,咳了好一会,等平复了才开口说话。
“接着审,殷湍知道事情肯定比殷流多。”程修鹤吩咐了。
“行了,都去忙吧,这听了大半日京中的消息,事情都搁置了。”程修鹤赶人了。
留下来的木匠都是饱经风霜的,也见过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欺负楼冬的事,他们不想参与,有什么好计较的,一把年纪了。
他们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这世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把日子越过越好,那他们就心满意足了。
就算今天上午赵墨卿把五十位木匠遣散回家,剩下的木匠在下午还是安安静静学做水车,并不受上午的事影响。
赵墨卿把从木匠的儿子中重新招人的事和隋老三说了,让隋老三自己看着招人。
隋老三明白招人这件事宜早不宜迟,立刻喊木匠们把手上的工作放一放,把事情一说。
木匠们纷纷回家喊儿子去了。
黄老站在窑前看着马多宝开窑,火光映在了他脸上,热浪扑了过来。
马多宝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汗,说,“等冷却就可以了。黄老爷子明天再来吧,明天就可以看成品了。”
黄老没有答应。
马多宝又说,“老爷子守在这里,这厚瓷也不可能立刻冷却的,回吧,现下天凉,一夜守在这里身体会受不了的。”
胡大也劝,“马老板说得对,不急这一时,慢工出细活,回吧。”
黄老倒也不是急,他是突然想起,他忘记去寺庙给小姐祈福了。
黄老点头了,说,“这冀音县那个寺庙最有名?”
马多宝和胡大一愣,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马多宝回过神来,回,“普众寺挺有名的,这县里的人大多都是去这个佛寺。”
胡大本也想说这个寺庙的,既然马多宝说了,他就不说了。
“多谢告知。”黄老感谢道。
夜朗星稀,李二爷在赵墨卿书房门前请罪。
“请小姐恕罪,下属今天擅自将王爷一家要进京的消息告知县令与典史,还请小姐原谅属下的自作主张。”李二爷直直的跪在地上说。
赵墨卿的书房周围没有一个人影。这也是赵墨卿的吩咐,书房重地,闲人不要靠近。
赵墨卿不悦了,不是为了李二爷的自作主张,而是这动不动就跪的毛病。
“跪什么?!进来说话。”赵墨卿语气不耐。
李二爷坐在下首,双手将一万两银票奉上,说,“卖瓜一共卖了八千六百五十两,满王殿下凑了个整,给了小的一万两。”
“你把钱给王嬷嬷,用来府里开销。满王还说了别的吗?”赵墨卿问,这银票不要紧,要紧的是京中的消息。
“满王说了一句话,风雨欲来,珍重自身。”李二爷说。
灯火摇曳,赵墨卿坐在火光中思索这句话,问,“满王发生了什么?”
“满王被禁足在府了。”李二爷声音轻如烟。
赵墨卿惊得起身,踉跄了好几下,颤抖着问,“怎么回事啊?”
“乔阁老弹劾满王,偏帮贼人,持身不正,皇上病好以来越发喜怒无常,听到阁老的弹劾,立刻就下了旨,闭门反省,除夕方可出门。”李二爷在京这一个多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先是因五皇子造反,皇上把五皇子贬为庶人,圈禁在府,五皇子的蹦跶最欢的几个党羽被抄家灭族。
期间,其他皇子也不消停,落井下石,纷纷要求严惩五皇子。
后因着大臣们上书立储,更是有大臣死谏,撞死在大殿上,皇上大怒,这死谏大臣的九族血流成河。
本来顾将军醒了,凌将军在西南打了胜仗,朝廷正高兴了,谁知道就曝出了西南官员贪污腐败、欺男霸女、目无王法的事情,狠狠打了朝廷一记耳光。
京中现在风声鹤唳,大家都不敢妄动,毕竟如果命和前程相比,还是命更重要的。
“偏帮贼人?满王帮谁说话?”赵墨卿不信满王是轻率之人,满王到了如今这地位,他走的每一步都深思熟虑,怎么会因为这个理由被禁足呢。
“满王上书说朝廷制度有问题……”李二爷也不敢大声说满王的大逆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