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修鹤在一旁说,“此事先报通判再做决断。先不要急。”
说完,程修鹤就招呼门房套了车,直奔州府去了。
程修鹤走远了,黄老还没回过神来。
黄老看向赵墨卿,希望赵墨卿可以解释一二,但是赵墨卿忙着招呼人去找铁矿。
赵墨卿留下一句,就走了,“说来话长。铁器来源有问题。放心,农具肯定可以做。”
黄老说,“不是,这是北凉人的铁器,铁器来源肯定有问题啊。”
可是,赵墨卿已经走远了,没有听到他说话。
黄老一看到宋戎,想迎上去,宋戎向他打了声招呼,就越过他,往大牢的方向去了。
黄老待在原地,随即大喊,“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柏钟秀惊得起身,连连说,“你确定?确信吗?消息可靠吗?”
程修鹤微弯身体,向前拱手答,“此事是我们的推测。但那弯刀确比我们自己的工匠造的刀更坚硬,更锋利。
如果是北凉有了新工艺,那把工艺传回去就是了,或者带着工艺去到有诸多铁矿的矿州不是更好吗?何必留这么多人在这冀音县惹眼。除非是有必须留这么多人在这冀音县的理由。”
柏钟秀思忖着,看向程修鹤,程修鹤朝他点点头,肯定此事十有八九。
柏钟秀在室内走来走去,自言自语,“我以为是你们捅了北凉人的窝了,才惹来这么多奸细。没想到,是这样!!竟是这样!!!”
“务必快快找到铁矿,那弯刀找人熔了,重新铸剑,铸成大周的武器,到时候再试验一番。如果此事是真的,那么,你们就是头功!”柏钟秀情绪激昂。
程修鹤却十分平静,面对快到手的功劳,也不兴奋。他毕恭毕敬的说,“通判,头功不敢想了,这批兵器本来是要给赵主簿熔了做农具的,如果现在又不依她,只怕她把衙门闹个没完,所以恳请通判上书求得铁石来。”
柏钟秀睨了他一眼,官场的老油子了,他还不知道程修鹤那点心思,是想趁着这炙手可热的功劳把事情做成,就算找到铁矿,到时候也是朝廷派人来守着,这批铁器倒是可以熔了做农具,但是用如此珍贵的、这般坚硬的武器做农具,实在是浪费了。
况且目前找不找得到铁矿还是个未知,就算真找到了铁矿,也要真做出如弯刀那样坚硬、锋利的武器才行,凭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就想让朝廷送来铁石,这不能够。
于是,柏钟秀说,“等你们真找到铁矿且做出兵器后,再来找我要铁石吧。”
程修鹤稍稍失望了一下,但也知道空手套白狼,朝廷不会答应的,应道,“是。”
“那丫头找你闹,你就……你就受着吧。”柏钟秀想了想,也没有其他办法,那就程修鹤吃点苦吧。
程修鹤先是不可置信,后又玩味的看着柏钟秀,按以前他是不敢如此的,和赵墨卿待久了,胆子一天比一天大。
原来通判也拿赵墨卿没办法,那他就平衡了。
柏钟秀恼羞成怒,问,“有什么问题?”
程修鹤拱手低头答,“没有,多谢通判指点。”
“你们真是一天比一天无法无天,无尊无卑。”柏钟秀评价道。
程修鹤立在堂下,细细想了想自从赵墨卿来了县衙之后,他是没有以前那么小心谨慎了,活泛了很多,也有干劲了很多。
“赵主簿好像天生能给人带来力量。”程修鹤低声说了一句。
柏钟秀听到了,没想到程修鹤给出如此高的评价。
“那下官先告退了。”程修鹤行礼告辞。
“且慢!我同你一起回去吧,我亲自看看这兵器熔了之后,再用我们的工艺做,是否还如当初那般坚硬。”说着,柏钟秀不等程修鹤就走在了前面。
黄老失落的来到老胡打铁铺,看到胡大依旧热火朝天的打铁,说,“这次又没希望了。”
打铁的声音太大,胡大有些听不清,大声问,“啥?!”
黄老不想再说一遍,于是摇了摇头。
胡大笑了笑,黄老虽然没有明说,但胡大知道他遗憾什么,说,“这从来都是好事多磨的,哪有那么多一蹴而就。我刚开始学习打铁的时候,我不知道火候,且我力气小,打出的器具不成样子,被我爹骂,骂完,我还要继续打铁。那真是边擦鼻涕眼泪边打铁。”
胡铁在一旁听着直乐,但又不好取笑尊长,只得憋着,脸憋得通红。
胡大看见儿子在憋笑,一巴掌拍他的头,说,“还敢笑你老子!你小子倒是好过了,因着隔辈亲,你爷爷对你倒是和颜悦色。”
胡铁被他爹拍了一巴掌后,彻底笑出了声。
黄老没被胡大的故事安慰,倒是被眼前这天伦之乐的场景安慰到了。
胡大横了儿子一眼,继续说,“主簿是个一心为民的,这农具的事情只是早晚罢了。”
黄老也不是想不明白,只是难过自己心里这关,这件事情一波三折,黄老自己也做好了事情难成的准备,但是现在事情只差临门一脚了,事成就在眼前,却突然不成了,黄老难免气馁。
胡大看他还是愁眉不展,“你家小姐何尝不想尽快做成这农具之事,你家小姐说不定比你还急切。但是事情要一步一步做嘛,我这打铁不也要一步一步来,我们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等机缘到了,也就一步的事了。”
黄老终于笑了,看着胡大说,“你这道理一套一套的,我竟不知道你还读过书?”
胡大有些不好意思,说,“嗨,就是被我爹送去读书,读不出花样来,回家打铁才被父亲骂。”
胡铁现下不敢笑了,因为他也是被送去读书,一篇文章背三天,把夫子气得直接赶他回家,连束修都退了回来;要不是有爷爷拦着,他免不了一顿打。
这边,赵墨卿看着冀音县的勘舆图,思索着,这铁矿到底在哪里?一点风声都没有传出来,也没人见过,那只能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荒无人烟的地方不少。
赵墨卿在图上圈出了殷记打铁铺、藏铁器的位置,后又标出赌坊、宁安宅院的位置,如果以这四个地方的距离来看,铁矿的位置到会在哪里呢?
快班的捕快五人一组,分为六组,去到荒无人烟的地方找了。
李二爷他们也分组去找了。
但是如此大海捞针不是办法。
所以赵墨卿才拿着图纸出来,猜测铁矿在哪里。
打铁铺和藏铁器的位置是重要位置,还有一个位置是赌坊?还是宁安宅院?
以宁安的性格应该是赌坊,他不敢让他夫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是赌坊!
从铁矿运铁石到殷记打铁铺,宁安从打铁铺运到树林,商队再从树林运到北凉。
矿石是另一队人运到打铁铺的吗?
赵墨卿想这些问题想得头痛。
把勘舆图放一边,乐安看到赵墨卿头痛的样子,连忙帮忙按摩,绿柳点了些薄荷艾叶。
劝道,“还有宋典史那边,没准他审问出了呢。”
赵墨卿闭着眼任乐安按摩,想,难!
不能完全把希望寄托在宋戎身上!
绿柳也劝,“实在不行就一片山一片山的找,总能找到的。”
赵墨卿胡乱点点头,乐安手上功夫不错,按得赵墨卿昏昏欲睡。
程修鹤回来了,连着通判也一起来了。
捕快们搬了一箱弯刀去到老胡打铁铺,程修鹤和柏钟秀紧跟其后。
胡大看到程修鹤连忙问安,“大人安。”
程修鹤扶他起来,看向柏钟秀,柏钟秀摇摇头,程修鹤就没有向胡大介绍柏钟秀。
“胡大,你把这些熔了,做几把刀出来。”程修鹤对胡大说。
胡大点头,“好的。”
当宋戎出现在殷湍面前的时候,殷湍便知道,他们发现了铁器的秘密。
“你们大周都是聪明人。只是这聪明,从来不用在该用的地方上。”殷湍笑着说,他已经很虚弱了。
宋戎看了身后的捕快一眼,捕快立刻领命,向外走去。
“你也有一半大周血脉,你也是个聪明人。”宋戎看着殷湍说。
殷湍既然招了,那么,他对大周还是存了指望的,所以宋戎才这么说,勾起他对大周的感情。
殷湍不笑了,直直看着宋戎,说,“你们有时候心狠手辣到兄弟相残,有时候却心怀仁慈,对我们这些人也会说你们可在大周生活。我看不懂你们。你们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当我们这些人真的生活在大周,你们又真的可以放心吗?”
宋戎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问,“你心异吗?”
言外之意是:你心不异,就可以在大周好好生活。
殷湍大笑到岔气,咳出了一口血后说,“我只想带着我弟弟好好生活。”
这些阴诡斗争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打下来的江山,又不是他坐。他们只想好好生活,活得像个人,而不是家畜,没用了就扔一边的棋子!
他们这些人,两边不认,两边都靠不上,除了自己争,还有什么办法!
北凉人一直看不上他们,却要一直用他们,把他们当棋子。
可是他们不是棋子,他们是人!是人!!他们有心,他们有情,北凉想用毒药一直控制他们,把他们当没有感情的机器,北凉人错了!
单单殷湍知道的,北凉的训练营中已经发生了三起暴乱。
北凉人终有一天会自食其果!殷湍等着那一天!
“那你怎么不能在大周生活了?”宋戎说道。
去找大夫的捕快回来了。
宋戎对大夫说,看看这个人,别让他死了。
秉着‘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不问’的原则,大夫二话不说,直接上手把脉,开了药之后,又帮殷湍处理伤口后,就走了。
捕快一路护送大夫回药膛,顺便在药膛拿殷湍的药。
“你知道我想问什么。”宋戎说。
殷湍呵了一声,殷湍确实知道,既然发现了弯刀的秘密,那么很容易就会想到铁矿。
想当初,殷湍自己就是这么发现的,他明明每一步都是按原来的步骤做的,但是做出来的弯刀就是比其他刀锋利,那么就是那些人送来的矿石特殊了。
殷湍说,“我不知在哪里。我曾经偷偷跟着他们,不过跟到鬼头林,那一队人就不知所踪了。”
“鬼头林?”宋戎知道这块地方,地势险要,那一片都是崇山峻岭,因为山的形状像头,风吹过时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哭,因此得名。
曾经有个脚夫为了抄近路从那一片走过,最后跌落山崖死了。
难道不是失足跌下山而是被人扔下山?
“多谢你的告知。”宋戎说。
作为感谢,宋戎把殷流的消息告诉了殷湍。
捕快在审问今天带回来的那五个人,酷刑声不断,宋戎问,“说了吗?”
“没有。”
“说了通知我。”说完,宋戎就走了。
回到县衙,宋戎对赵墨卿说,“殷湍说他曾经跟到鬼头林,就不见那伙人的踪迹了。”
赵墨卿重复,“鬼头林?”
宋戎点头。
赵墨卿对乐安说,“通知快班班长林泉和李二爷全部去鬼头林搜,再去州府借兵,赶去鬼头林。”
宋戎听到借兵,眉头皱了一下,这矿中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以目前的情形来看,矿中怕都是北凉人,借兵是对的,随后松了眉头。
“通判在老胡打铁铺。”乐安说。
赵墨卿微微睁大眼睛,通判怎么去了打铁铺,说,“乐安你去通知林泉,绿柳你去通知李二爷。”
赵墨卿去老胡打铁铺找通判借兵。
柏钟秀和程修鹤一直等到天黑,胡大把烧得通红的大刀夹进水里冷却,再拿出来时就成了。
柏钟秀凑近看,问,“是否可以试用了?”
胡大恭敬的把刀递给通判说,“可以了。”
胡大在打铁铺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虽然他不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但是连县令都对他恭恭敬敬的,眼前人就不是普通人。
柏钟秀亲自拿起大刀,看向程修鹤,程修鹤拔出了捕快的刀,和柏钟秀挥过来的大刀相抗,程修鹤的刀出现了豁口,豁口处还有细碎的裂痕。
柏钟秀再砍两刀,程修鹤的刀又裂了两处。
大周大刀和北凉的弯刀不同,大周的大刀很重,所以挥过去的力道比弯刀大,程修鹤的刀自然伤得比宋戎当初试时重。
如果再砍几刀,程修鹤的刀一定会断。
柏钟秀放下了刀,说,“快快找到铁矿!”
有了此刀何愁西南战事不平。
人未到声先闻,“我也这么认为,所以特意来找通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