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从清晨下到午夜。
从一开始纷纷扬扬的小雪花,越下越大,直到夜色下,渐渐连绵成雪幕。
因为下雪,靳家军不得不暂时驻扎在风波渡。
靳云走出营帐,望向京城的方向。
【欣欣此时该睡了吧。】
他有些后悔地想着,自己不应该临行前按耐不住,向夫人剖白心迹的。
夫人那掩饰不住的惜别之情,让他欢喜,也令他忧愁。
她若不懂情,便也不懂爱离别的苦楚。
相思的滋味不好受。
一想到他二人彼此牵挂又不能见面,靳云的心里就像猫抓一样难受。
堂堂威武大将军靳云,第一次生出许多妄念。
他不想打仗了,也不想离家。
他不知道自己的祖父和父亲,有没有萌生过这样的念头。
许多年了,每当他有困惑,只能抬头望着天。
那无声的寂静的尽头,好像有人,会给出答案。
靳云收回视线,走入帐中。
他为自己短暂的退缩感到羞愧。
自己背负着的,何止靳家骨血的仇恨,更是数万靳家军守土护疆的遗志。
谁都能退缩,靳云不能,他不能让父母蒙羞,让英烈含恨。
自祖母过世后,小叔靳和便自请离京,戍守边关。
有他在,罗摩人总要忌惮一二。
此次罗摩族进犯,起因是今年苦寒,西疆与北蛮大雪,罗摩人过冬艰难,自是要向南进犯。
离京前,圣上召他与薛将军,交付给二人一个任务。
圣上宽仁,他不愿意西疆像从前那样,年年兵戈相见,时时都有厮杀。
他想招降、互市,让两邦不再大动干戈。
可罗摩人野蛮桀骜,不给点颜色,他们断不会有互市的念头。
且他们野心勃勃,谁又能保证,互市后,他们不会暗中再策划一场针对西疆乃至整个南离的祸事。
圣上想当明君,为万世开太平。靳云又何尝不想当个名将,千古流芳。
但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一番商议过后,他们定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取罗摩王庭,灭罗摩国,将西疆半数疆土纳入南离版图,教育同化,使其不生不臣之心。只是耗时长久恐数年不得成事。
中策用计,分裂罗摩王庭,使其内斗。用强兵令其战败,以挫其锋芒,此战后接受他们的赔偿。徐徐图之,快且见效。
下策只守不攻,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派人潜进罗摩都城,暗中培养一支势力,以图左右罗摩国朝堂,暗中促成互市。
据密报,罗摩王庭已有一派人主张止战互市,不过因为频发冲突,两个国家当下剑拔弩张,这一派被打压得很严重。
但这,便是南离的机会。
此次靳云去往边疆,还有一事,是圣上的密旨,便是与罗摩王庭的那个人顺利接洽上。
这三计,实是互相关联,有条件先成哪一个,就尽量去促成。
下者杀人,中者图财,上者诛心。
南离若是能顺利吃下罗摩,远处不说,至少能保三世平顺繁荣。
自古帝王将相,守土安邦,富国强民,同时也开疆拓土,臣服戎羌。
南离如今兵强马壮,百姓富庶且安逸,就像一块肥肉,摆在桌上。
你不去招惹别人,但抵不住,别人总在觊觎你。
打,还是不打,这件事朝堂上争论不休。
但靳云知道,圣上,周家,薛家,都是主战的。
按圣上的话说,那些反对的声音,就留给文臣们自己去攻讦吧,他们定能吵出个结果。
打仗的不要参与进去,武将就安心去打仗,打胜了,尽快回朝,军需都有朝廷来安排,谁敢在这上面搞事情,立斩无赦。
有皇帝金口玉言在先,靳云和薛将军,都放开了手脚去谋划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