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宫中的刘贵妃知道此时徐氏心里所想,大概要直呼冤枉。
刘素娥虽不是什么好人,但极宠自己的两个孩子。
在一双儿女面前,她仍扮作贤良淑德的样子。
因此,她的女儿昭阳公主秦徊,是凭自己的本事,生长的性情。
对将军府如何,对世人又如何,跟刘素娥也没太大关系。
不过,有一样,徐氏猜的不错。
刘贵妃确实憎恨将军府。
她最憎恨的,是徐向荣。
她从来不想入宫,做什么贵妃。
少年时,偶有一次,她女扮男装陪着哥哥,去东郊大营,见到靳云练武。
一见误终身。
她多方打听这个人,未果。
他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自己身边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名字。
于是她便将靳云视作东郊东一个籍籍无名的士兵。
刘素娥眼力不错,她认定靳云日后定会有所作为,生了想要与他识于微时的念头。
她甚至不不顾身份,带着婢女去东郊的演武场堵靳云。
一连好几次,都没见到靳云本人,也不知是他故意躲着她,还是怎样。
直到有一天,她听见一个小将挤眉弄眼地跟她说,她看中的那人,也看中了她,但他有婚约,听说是他打算先退了婚,再谈其他。
刘素娥原本逗弄的心思,一不小心,变成了泛滥的相思。
那人是个端正的,那么她索性也扮起矜持来。
于是她不再去军营,而是差婢女给那人送了件信物,告诉他,她会等他。
谁知,那人不收,说是与她名声有碍,十分不妥。
刘素娥自此更认定这人。
她在家中等了一日又一日,等来了平西侯府平反的消息。也终于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竟是靳家长房嫡孙。
靳家一门都是痴情种。
得知靳云的出身,刘素娥怀揣着婢女回复的那些话,心中一片期待。
那样耀眼的人 ,怎会籍籍无名,他本就该有不凡的身世。
好几次,她甚至在梦中见他身穿喜服,高头大马,八抬大轿来迎娶自己。
自知道靳云是平西侯府的人,她便央求家里人去赈济西疆的难民。
他为镇守西疆而征战,那么,她就为他的西疆出一份力。
原本,刘素娥只是普通的官宦人家的女儿,当年刘家拥立新帝有功,刘素娥被太后赐了江淮郡主的头衔。
江淮者,水也,上善者,亦水也。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靳云与徐向荣在筹备婚事的消息传到刘府时,犹如一瓢凉水兜头而下,顷刻间,刘素娥整个世界都狼狈不堪。
她找到了当年传话的那个贼眉鼠眼的兵将,质问他,靳云有何难言之隐,竟毁约至此。
那人支支吾吾地说,是他自己搞错了,靳云原本心悦的就是徐向荣,不是他刘素娥。
刘素娥岂会相信?!
她脑补了一出靳云被逼迎娶心中不爱女子的大戏,给靳云“抛弃”自己找了许多恰当的理由。
最后她认清自己的心思,哪怕是入府为平妻、为贵妾,她都不介意。
只要她和心爱的人在一起。
为此,她堂堂江淮郡主,声泪俱下地去恳求徐向荣,一个没有一官半职的小门小户的女儿。
徐向荣明明答应了自己,会同靳云退婚的!
可最后嫁给靳云的,也是她。
她怎么敢欺骗自己!
靳、徐二人成婚之日,自己被一道圣旨宣入宫中。
那本该是她江淮郡主和靳云将军的洞房花烛夜。可等着她的,是宫中如待娼妓一般的调教。
圣上的刘才人。
说得难听点,就好像是高门大户里的通房丫鬟,连主子身前得势的婢子都不如。
刘素娥岂会不恨。
这么些年,她凭着些自己都瞧不起的勾人的本事,哄得圣上开心,又借着太后的三分青睐,一步步升到贵妃。
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她再没有机会见过靳云一次,也无法再对峙当年之事。
中秋家宴,圣上从来只带皇后一人出席。
贵妃又怎样?还不是上不得厅堂?
可那徐向荣却能堂而皇之地跟着靳云去赴宴。
刘素娥恨啊。
可让她最难以接受的,是有一回,圣上醉了,亲口同她讲,她之所以会进宫,靳云的功不可没。
她等了很多年、爱了很多年的靳云将军,亲口告诉皇上,她钦慕圣上威仪,愿伴驾左右。
至此后,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夜,她都会想,哪怕将靳云和徐向荣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之恨!
“该怎么办呢?”
刘贵妃倚在窗前,扑簌簌的雪花被冷风卷着,飞向她阴沉的脸。
“不如,就拿整个将军府的命,来偿还吧。你说好不好啊?靳郎~”
刘素娥殷红的薄唇,牵起诡异的弧度,似笑,似怨。
鬼魅的声音,轻飘飘消散在满天飞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