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牧之看许姜南没有跟着周时桉出来,有些担心:“周先生,我们不等许小姐?”
把一个小姑娘撂在狼窝里,多危险!
“放心,沈云程在。”周时桉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秦牧之完全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听不出周时桉语气不快,没敢多问。
他之前听父亲秦书名提起,沈云程将来会是周时桉最大的竞争对手,一定要多提防。可是……
秦牧之从后视镜里看了周时桉一眼,谨慎地问:“周先生是怎么知道,沈先生一定会来。”
周时桉心里冷笑,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我倒希望他别来。”
来了,说明他动了恻隐之心。古往今来,你见哪个放饵的,会同情饵的遭遇,既已是饵,结局早已注定,做再多都是徒劳。
沈云程难道不懂?
沈云程自然知晓,拔出的利刃再收回来,只会刺伤自己。
方木承看着后座昏睡不醒的许姜南,语气不爽:“你就不该来。”
“你少说两句。”
方木承正在气头上:“你是担心周时桉不知道许姜南是你找来的?还巴巴地往他跟前凑。”
“你以为周时桉不知道许姜南是我找来的?”沈云程反将了他一军。
周时桉估计早就知晓,才会特意让人放消息给他:周时桉今天晚上要带着许助理参加行业聚餐。
许助理?许姜南。
“葛晓惠有消息吗?”眼下,沈云程最关心这个。
葛晓惠也是沈云程送到周时桉身边的,从周时桉打算招聘管家开始,沈云程就依着他的喜好,物色了不下十人,送到周宅应聘。其中便有葛晓惠。
除了许姜南,葛晓惠也曾被周时桉录用留下。
但是葛晓惠失踪了。
被周时桉带去参加一场聚会之后,消失不见,如人间蒸发一般。
沈云程翻遍了小半个中国,都没寻到她。
方木承觉的葛晓惠凶多吉少。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能说不见就不见。”沈云程偏不信邪。
方木承正色道:“所以,周时桉才是个狠角色,周家的宅子更是古怪。等许姜南明天醒了,你好好问问她。”
毕竟,许姜南是唯一被周时桉准许留在周宅过夜的人。连葛晓惠都要求必须晚上六点之前离开,不许加班。
沈云程看着后座昏睡的许姜南,若有所思……周时桉待许姜南倒是有些不同。
“现在怎么办,把她送哪?”方木承冷声道。
“送我家去。”
方木承气结:“你来真的!”
沈云程剜了他一眼:“真当我是畜生!”
转念一想,又道:“既然是周时桉送来的,不接着,显得我不识抬举。”
方木承“嘿嘿”一笑:“沈总,那你可悠着点。”
许姜南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只觉得脑袋昏沉沉的,隐约记得昨天晚上,有人不停地敬酒,她不停地喝,虽说沈云程替她挡了不少酒,可耐不住敬酒的人多……
周时桉呢,居然真把她一个人撂在那,当真该千刀万剐了去!
许姜南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此刻就把周时桉抽筋扒皮,油烹煎炸!!
把周时桉祖宗八辈骂了一遍后,许姜南回过神来,打量房间……不是先前的酒店!这是哪?
许姜南一阵惊慌,她穿了件白色睡裙……
“许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沈云程推门进来:“你昨晚吐得厉害,我让阿姨帮你把衣服换了下来。”
许姜南松了一口气,连声道谢。
沈云程开玩笑似的说:“你那件黑色礼服,我给你扔了,实在不适合你。”
扔了!完了,周时桉会不会扣她工资。
沈云程心里了然,说道:“如果周时桉为难你,让他尽管来找我。”
许姜南讪讪道:“如果周先生真的问起,那就麻烦您给解释一下。”
沈云程点头算是应允。
“您和周先生熟识?”许姜南不解,既然认识,干嘛大费周章让她去找一幅画。
沈云程并不打算隐瞒:“在余川这地界,不认识周时桉的人,少。”
许姜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沈云程又道:“许小姐是想问,我既然认识周先生,为什么不直接向他讨要那幅画,非得让你去找呢?”
许姜南赶紧摇头:“不,您误会了,我只管帮您找画,至于原因是沈先生自己的事,您不用告诉我。沈先生既然遵守承诺帮我修缮孤儿院,我也信守的承诺帮您找画。
你瞧,这姑娘多聪明。
沈云程叹口气:“谢谢许小姐体谅,我确有不得已的原因。如果将来有机会,我一定给许小姐一个交代。”
许姜南连忙摆手:“不用的,沈先生,你不需要告知我。”
沈云程瞧着许姜南着急置身事外的样子,有些怅然,娓娓说道:“我们以三月有限。三个月内,不管许小姐有没有找到画,我就当许小姐信守了承诺,之后,是去是留许小姐自己决定,我们之间的交易不再作数。至于修缮孤儿院,我一定尽心尽力,让许小姐满意。”
许姜南细细品味沈云程的话中的意思,这账横竖她都不吃亏。
“如果,我真的找不到那幅画,也可以走?”
“尽人事听天命。许小姐尽力就好,不必强求。”
许姜南点点头:“谢谢沈先生体谅。那幅画对沈先生很重要吗?”
话问出口,许姜南便后悔了。瞧她这张嘴,问这个干嘛,嫌自己死得太慢?自古,知道太多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昨晚那场景,沈云程和周时桉虽没交恶,也算不上朋友。而她也仅仅是个吃瓜群众,看看就好,千万不能被牵扯进去。
沈云程笑了,他真怕许姜南什么都不问,问,就说明她好奇。
他拉她入局,她却总想着置身事外,怎会尽心尽力。
“画是祖上留下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大家手笔,确是我曾祖父的心头好。据说,那幅《南时》,是我曾祖父心上人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周时桉得了去,我之前问过他,他总是搪塞我,这次,我一定要找到,让他哑口无言。”
乍一听,没毛病,细细一品,都是废话。
许姜南并不想深究。
沈云程琢磨着她的表情,适时地问:“许小姐去了周宅一个星期了,还习惯吗?可有头绪?”
沈云程是在套的她话。
许姜南正色道:“暂时没有。先前您告诉我,后院的竹林掩着后门,可我总也找不到,不晓得那门是不是被填实了。”
沈云程思索一番:“我没去过周宅,只是小的时候听祖父说起过,兴许老人记错了也不一定。”
两人各怀心事,客套一番,不再言语。
吃了午饭,沈云程便差人把许姜南送回去。
临走了,沈云程叮嘱:“许小姐虽然酒量可以,但是还是少喝为妙,毕竟酒多伤身。”
许姜南笑了,坦诚道:“我知道沈先生在旁边,所以才敢喝酒。沈先生绝对不会让我吃亏。放心,以后这酒打死我也不会再喝了。”
直到现在,她的胃还隐隐作痛。
她如此信任,沈云程似有感触:“……我受之有愧。”
“您帮我修了孤儿院,解了我燃眉之急,在我这,沈先生永远有优先权。”
沈云程让她去周宅,无异于羊入虎口,此刻竟有些不忍。
“许小姐,还是那句话,量力而行,不用逞强。”
“我明白。虽然我不能给沈先生雪中送炭,但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我还是做得来的。但凡沈先生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地方,尽快知会我,我一定不推辞。”
“那我先谢谢许小姐。”
许姜南回到周宅的时候,已是下午,陈叔正在帮她修空调。
陈叔比画着告诉她:“线断了,好像是被老鼠咬的。”
许姜南瞥见那线上齐刷刷的断口,那是咬的,分明是剪断的。
这偌大的宅子,除了她、周时桉、陈叔陈婶,谁会闲着没事剪她的空调线,这分明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陈叔陈婶下午六点就下班了,周时桉给她送过被褥……难不成,宅子里还有旁人?
想到这,许姜南顿觉背后冷飕飕的,她环顾四周,窗外冷风乍起,树枝摇曳,那树叶似要落了……
宅子里树木四季常青,终年不凋,除了耳房旁边的迎春花和后院的葡萄树,会随着季节变化。
此刻的迎春花枝繁叶茂,待到夜里,它便落得仅剩下枯枝,明早的时候,又发出嫩芽,开出黄花……那便是春天了!中午日头正盛的时候,后院的葡萄树挂满果实,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凋零……这宅子里的一天是四季,春、夏、秋、冬,转瞬即逝!
何止是惊讶,简直是叹为观止!
可是,许姜南又能说给谁听呢?
陈叔陈婶不管知或不知,都没理由向她透露半分,毕竟他们仅仅是共事不久同事。
周时桉自然是知道的,这毕竟是他的宅子,但是她也不敢贸然向周时桉求证,即便是这宅子一天有四季又能怎样,没有找到沈云程要的画,她也不能撂挑子走人,想到这,许姜南只能装糊涂,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周时桉只有13:00到下午18:00偶尔会到院里走走,或者出去办事,其余时间他一直待在房间,所以,许姜南和他并不常见面。
偶尔有重要的文件需要快递,他会打电话通知她,然后把快递放在门外。
文件用牛皮信封封好,许姜南绝不会蠢到打开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秦牧之把文件递给周时桉,说道:“红山孤儿院修整翻新已经纳入市政府的工作计划,原本就打算九月中旬进入招标环节。沈云程先得了消息,顺便卖给了许小姐一个大人情。”
这个沈云程,惯会投机钻营,拿捏人心,实在惹人生厌。
秦牧之看周时桉默不作声,试着问:“不告诉许小姐?”许姜南还蒙在鼓里,以为沈云程帮了她多大的忙。
“不用。你说了她也未必会信。沈云程雪中送炭,她恨不得掏心掏肺,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秦牧之叹气:“白白让沈云程捡了个大便宜。”
“他稀罕捡,让他捡。”周时桉冷声道。
秦牧之道:“我瞧许小姐这几天脸色不大好,那茶,她没喝?”
周时桉本也没打算让她喝!
周时桉原以为许姜南发现宅子的诡异之处,会主动离开,哪成想,她打定主意,视而不见,死挨着不肯走。
当真小看她了!
周时桉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青瓷罐,正掂量着,陈嫂慌慌张张地敲门进来,比画着:“许小姐早上没上班,我去房间敲门,发现她昏睡,怎么叫都叫不醒。”
这几日不知怎的,许姜南越发疲惫,身子重得一日不如一日,早上起床越来越困难,好似身上有千斤重。
她原本以为感冒没好利索,打算周日休息的时候去趟医院,可眼下,她连起床力气都没有了。想喊人,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脑袋轰轰作响,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她的身体不停地旋转徘徊,轻飘飘的,找不到落脚点,她这是要死了吗?
恍惚中,有腥苦的东西入喉,灼得浑身难受,她给呕了出来。
周时桉看着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许姜南,一遍又一遍地吐出他喂给她的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秦牧之慌了:“她这是怎么了。”
周时桉定下神,让秦牧之再泡杯茶过来,叮嘱:“别太浓,我怕她受不住。”
秦牧之颤巍巍地端来一杯茶,那茶浓黑油亮,细嗅却有一股腥苦之味。
周时桉把茶含在自己嘴里,俯下身子,一手托起许姜南的肩膀,一手掐住许姜南的颌骨轻轻有力,迫使她张开嘴巴,打开牙关,然后再渡到许姜南嘴里,数次之后,总算把一杯茶喂完了。
许姜南惨白的脸色渐渐有了血色,呼吸匀称起来……
秦牧之第一次见周时桉发火,茶杯摔碎了一地,他额头上青筋绽出,指着窝在角落里的一团淡影,厉声道:“我宅子里不能死人!难道我没说过?”
那淡影依稀能看到轮廓,七尺有余,穿件灰色长衫。许是畏光的原因,他战战兢兢地缩在阴影里,抖得像筛糠,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提醒过七姑娘,她说,她说,就吓唬吓唬许小姐,万不会搞出人命!”
周时桉“啪”的一声,把牛皮袋子狠狠地摔在地上,棕褐色指甲般大的东西咕噜噜的滚了一地,周时桉黑着脸问:“你这是不想搞出人命?”
那影子更害怕了,扑通一声跪下来:“三爷,我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三爷,三爷……”
“七姑娘呢?”
那影子抖了抖,小声说:“在楼下……许小姐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