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子里的季节和周时桉的年龄段相对应。
春天就是周时桉的少年;
夏天对应着周时桉的青年;
秋天是周时桉的中年;
寒冷的冬天自然也预示着周时桉垂垂老矣。
这些规律许姜南一早就摸透了。可是,突然消失的春天和周时桉的少年,让许姜南琢磨不透,难不成,这宅子在逐渐消失中?那周时桉呢?
许姜南说出内心的疑问。
秦牧之思付良久:“许小姐,你之前见过《南时》吧。”
许姜南点点头:那幅画更怪。
“你看见的只是其中的一幅。”
秦牧之搅着眼前的咖啡,喃喃说道。
此时,夜幕降临,古镇的冬天异常冷冽,外面寒风瑟瑟,路上寥寥行人,行色匆匆。
他们在古镇上就近找了一家咖啡馆,边喝边聊。
“难不成叫《南时》的画,有好几幅?”许姜南不解。
“《南时》有四副,春夏秋冬,对应着周先生的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秦牧之迟疑一下,继续说:“先前丢了一幅《南时.春》。现在看来那副大抵是被人毁掉了。”
许姜南怔住:毁了一幅画,宅子就少了一个季节,周时桉就少了一个时间段,那倘若把四幅画都毁掉,那岂不是!!
秦牧之看许姜南惊恐万分的表情,料想她已经猜到了结果:“没错,如果画没了,这宅子就没了,周先生大概也……”
秦牧之没有继续说下去,闷闷地喝了一口咖啡。
“那其余三幅画呢。在周先生这吗?”
秦牧之踌躇良久,问道:“许小姐能告诉我,沈云程到底让你来宅子里干嘛?”
秦牧之如此直接,倒让许姜南有些吃惊,虽说,她早就猜到,周时桉知道她是沈云程送进来的人,但是,被秦牧之这么直白的问,许姜南仍有做坏事被人拆穿的羞愧。
她此刻已经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不敢隐瞒。
许姜南低着头小声说:“他只是让我帮他找画,告诉他画在不在宅子里。”
她生怕秦牧之不信,信誓旦旦:“我发誓,真的,他就是来让我找画的位置,并没有让我偷画。”
“那你有告诉他画的位置吗?”秦牧之紧接着追问了一句。
先前,周先生曾让她把画拿去金宵大厦,如果她当时告诉沈云程画在哪里???
“没有。我承认,我之前动过心思,但是……”但是,她终究是没说,“我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沈云程,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秦牧之略微放心:“谢谢你许小姐。”
许姜南不解:“《南时》既然这么重要,周先生应该好生保管,怎么能轻易地被人偷去,还有,“许姜安咬着唇:“还让我送给去参加什么展出,万一,万一……多吓人呢。”
秦牧之宽慰她:“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它只是一幅普通的画。只有极少数相关的人,才知晓这幅画的秘密。”
包括沈云程吗?许姜南疑惑,沈云程既然让她找画,自然对画有所了解,可是毁了画,毁了宅子,对沈云程有什么好处呢。
在许姜南的认知里,与其毁了画,不如拿着这幅画敲诈周时桉一笔,他这么惜命又有钱,自然不会吝啬。
显然,许姜南并没有搞清楚这幅画的奇妙之处。
秦牧之幽幽地望着许姜南:“许小姐,倘若有个机会,让你回到过去,改变此刻的现状,你愿意吗?”
回到过去?
如果真有重新选择的机会,她才不要学哲学,一定听李成敏的建议,报考医学院。
许姜南点头:“我肯定愿意。”
过去有太多遗憾,她要一一更正。
“倘若让你回到前世呢?”
许姜南:……
“《南时》可以让你回到——你的前世!”
许姜南:……
许姜难得一大早来找他。
周时桉心知肚明,故意问:“怎么,觉得我把你挡枪使了,找我说理来了。”
自然有这个原因,但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听李俏说,你打算把她送到美国继续深造。”
今天一早,李俏给许姜南打电话,说昨天秦牧之找她,问她愿不愿意继续学业,她本来就是学计算机的,也动过出国留学的心思,奈何,没钱,她只好放弃。
周时桉并不否认:“你需要钱,难道不是因为她?”
许姜南沉默默认。
“可是,眼下钱不能解决李俏的问题,即便我给她免了十年房租。你觉得她经营下去吗?”
李俏那吸血鬼般的亲戚,好不容易知道李俏的落脚处,自然不会罢休。
“如今,最妥帖的法子就是她远离是非地,重新开始。你放心,我承担她所有费用,直到她学有所成,能自力更生。”
“谢谢周先生,”
“不必谢我。我并非无条件帮助她。”
许姜南……
“毕业后,她要到我的公司工作。我前期支出的费用,会从她的工资上一笔一笔地扣下来,什么时候扣完了,什么时候还她自由。她要是违约,我就让她十倍偿还。”
感激得有点早!许姜南心里“呵呵哒”:本质上,周时桉依旧是商人,自古,重利轻别离!
但是转念一想,周时桉并没有错。倾囊相助,连亲生父母都未必能做到,怎么能要求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当然,我们会在双方自愿的条件下,签署协议。如果李俏不愿意,我不会强求。”
李俏处在一个困局,即便她不接受周时桉的条件,依然要远走他乡,那还不如出国留学!哎,让李俏自己决定吧。
“周先生,是你给李俏交的住院费吗?”
周时桉没有否认,他只是奇怪,她是怎么猜到的。
“举手之劳,不用放心上,倘若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以后一并还了。我不算你利息。”他说得极为认真,倒把许姜南逗笑了,想起还有一桩没了的心事,索性全问了:“周先生,昨天你明明可以打个商检局的举报电话,何必大费周章地让我过去。”
许姜南越说声音越小。
周时桉微微一笑:“你呢,总认为我是奸商,可我这个奸商和翟明城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翟明成?哦,昨天茶室那个黑胖的老板。
“我什么时候说你是奸商了,我冤死了。”许姜南着急忙慌地辩解。
“哦,那是我误会了。”周时桉沏了一壶茶,悠然自乐:“那为什么,你手机备注我的名字是周扒皮?这不是奸商的统称?”
许姜南一惊,连忙否认:“没有,没有。”许姜南紧紧攥紧手机,声音明显发虚。
一定是七姑娘。也就她能悄悄地瞧她手机,神不知鬼不觉的,以后可得小心她。
“别听七姑娘瞎说。”
周时桉慢里斯条的道:“我可没说是七姑娘说的,你别心虚。
”……我哪有……周先生,你跑题了。我们再说翟明城,你别总往我身上扯。”
周时桉瞧她坐卧不宁的样子,心下了然,却不动声色:“翟明成的货都是我供的。在我眼皮底下挂羊头卖狗肉,耍这些龌龊小心思,我要是装聋作哑,不给他敲敲边鼓,他以后能上天。”末了,周时桉又添了一句:“将来,我怕你压不住他。”
和她有什么关系?
“有你在,也轮不到我!”许姜南实话实说。
周时桉幽幽的抬头,兀自笑了,良久对许姜南道:“我要是不在了呢?”
他接触到她的视线,一贯平淡冷漠的眼底燃起了一丝温柔:“白日何短短,百年若易满。我的百年已经过去了,而你,姜南,你的人生才开始。”
许姜南被他看得愣了神,呢喃道:“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回去忙吧,等会我让牧之把公司这几年茶叶进货渠道和销售渠道发给你,你那么聪明,很快就能学会。”
许姜南不愿意走:“先生,我能再瞧瞧那幅《南时》么,就瞧一会。”
“……牧之给你说了什么?”周时桉那深沉的眸底,隐藏着难以觉察的情愫。
许姜南坦白:“先生,我来宅子确实有目的,但是我不傻,先生对我好,我心里知晓。我之前是打定主意要置身事外,不想和你和沈云程有牵扯,因为我没有肆意妄为的资本,怕惹事,只能躲着。可是,先生你说得对,有些事情逃避没有用。所以,先生,我想试一试。”
“……试什么?”
“我想回到前世。”周时桉陡然变色。
“先生想别忙着拒绝。”许姜南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先生,人有生老病死,日有阴晴月缺,这些,想必先生都经历过。但是,先生,你的人生难道真的没有遗憾吗?如果有一天,这宅子没了,先生也不在了,先生可会放不下?先生的执念可有着落?如果没有,先生让我试试一试。虽然我不知道前世我和先生经历过什么,但是,先生,让我来改变结局,圆了先生心中夙愿,也让先生心中的执念有个归宿,可好。”
他的眼睛变得暗淡无光,一抹难言的情愫之色,在他的眸底迅速掠过。
“你以为我没有试过?”
许姜南大惊,“先生回到过前世?”
他回去过两次,两次,许姜南都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沈煜,选择饮弹自尽,烧画焚宅,让他怎么能不恨不怨!
“你可知回到前世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可能永远都回不来,意味着可能结果更糟糕。但是,也有可能,先生得偿所愿,有个圆满的结尾,这样的话,先生便不必日复一日困在这宅子里。陶然无喜亦无忧,人生且自由,难道先生不向往?”
他的目光温柔如水,直勾勾地凝望着她。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如海水般波涛汹涌。
“姜南,过来,让我看看你。”
许姜南没有生怯,坦然地迎着周时桉的目光,无所畏惧地环抱着他。
“周时桉,让我试一试。”
她像个羽绒被子,裹紧了他,又热又轻柔,调动了他所有内心的渴望……他压抑着,用仅存的理智拒绝了她:“不行。”
李俏决定接受周时桉的资助,赴美留学。但是,她决定不告诉王清野。
民宿刚装修不到一年,加上转让费适中,没几天就转出去了。
许姜南正在帮李俏收拾行李,王清野打来电话,李俏想都没想直接挂掉了。
“你没告诉王清野?你不会是,打算瞒着他吧。”许姜南问道。
李俏烦躁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他太啰嗦了,问东问西的,又要给我分析利弊……烦都给他烦死了。”
“他是喜欢你,关心你。关心则乱。”许姜南揽着李俏的肩膀,劝她:“你这一走,异国他乡,山高路远,不知道啥时候咱仨才能聚在一起。好好的告个别吧。”
李俏何尝不知道。
“我怕见到王清野之后,我会动摇。”
两人一阵沉默。
许姜南微信响了,一看是王清野:你在李俏的店里?
许姜安叹口气:在。
王清野:她这几天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微信,她是怎么了?
许姜难看王清野发来的问号,一阵心酸,在爱情里,谁先动了心思,谁就落了下风。
许姜南回望李俏,决定实话实说:来店里,我们都在。李俏下周二去美国,我们三个好好聚聚。
王清野好久没有回微信。
许姜南以为他不会来了,哪料,傍晚的时候王清野提溜一箱啤酒进来了:“给李俏践行。”
王清野只喝酒不说话。
李俏也是。
只有许姜南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还记得吗,有一次李成敏用钢尺打我手心。偷卷子!我想在都想不明白,我当时怎么敢去偷老师的试卷。感谢老李头当时手下留情,没把我打死,要不,你们现在指定见不到我了。”
王清野嘲笑她:“你自己非要去偷,拦都拦不住,非要看看你有没有猜对作文题,你这脑回路,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你小时候可没少挨揍。”李俏想起有一次他们三个去掏鸟窝,恰好树上有个马蜂窝。
许姜南无论如何都要把马蜂窝捅下来,都被他俩拉走了。许姜南又悄摸地跑回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马蜂窝捅了,结果可想而知。
李成敏看着肿成猪头的许姜南,恨铁不成钢:“孩子,你咋这么轴呢?你和马蜂窝实力悬殊,人家马蜂窝都放过你了,你咋非要去招惹人家呢。”
李成敏常对许姜南说的一句话是:“凡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咱没那个资本。”
三人喝着闷酒,王清野电话响了,是他养父,王教授:“快来第一人民医院的急救室,李院长不行了……”
王清野的手机“啪”的一声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