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大朝,朝堂之上吵翻了天,等大臣们各自下朝后又突然平静了起来。
费异随着李智武回了无极殿后,便帮着他铺纸研磨。
李智武打开了奏折看了片刻,将这一封奏折扔在一边,又打开了另一个,随后又扔在了一边,左右翻翻捡捡内容大同小异,不由大怒道:“这类狗屁奏折你也敢拿给朕看!”
费异吓得赶紧跪倒在地,道:“魏侍中三令五申,老奴也不敢不从啊。”
“你这奴才,你是朕的心腹,还是那田舍翁的家奴?尽拿这些事来烦朕,好个没眼色的!”
“老奴知罪!”
“全部留中。”
费异大惊,道:“可是陛下,这些都是关于长公主的,您就……”
“朕要怎样?难道要朕亲手下令捉拿朕的女儿?朕说过,朕不在意这江山,她想要,给她就是了,这是朕的家事,用得着他们在此多嘴?”
“陛下万万不可出此言语,若碰到言官,说不得又要正一正陛下的言行得失。”
“放肆!这是朕的无极殿,谁敢爬朕的墙角偷听?”
费异寒蝉若禁,双腿跪在地上蹭了蹭,正想着埋怨李智武两句,耳朵动了动,突然站起了身子,示意李智武莫要出声,一步一步向大殿外行去。
李智武扶额摇头,叹息一声,“唉,偷偷摸摸的,进来进来!烦死人了。”
咿呀呀,一女子推着门走了进来,见费异愣在门口,没有理会他,转身单手将殿门关闭,手中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碗香喷喷的粥。
费异躬身行礼,道:“皇后娘娘。”
杨若若点了点头,端着托盘走到李智武的身边,道:“又在烦心朝政?”
李智武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杨若若,道:“什么朝政,还不是你那宝贝女儿?她竟然带着一伙人造她老子的反。”
“什么?”杨若若吃了一惊,道:“她怎地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李智武欲言又止,“唉,下去,下去。”
费异见李智武心烦,紧忙闪身出了大殿,走到门外不由自主的长长舒了口气。
大殿内,杨若若坐在李智武的腿上,嘴巴撅了起来,道:“她这样,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李智武拨弄了下杨若若的双唇,道:“朕自己造的孽,自然自己收拾,她想折腾,朕便由着她胡闹。”
“养不教父之过,你这个当父皇的,可真是一点也不称职。”
“朕只想着平乱,谁想到会把她也卷进来?这么一闹,朕在她心里又混蛋了不少,她若回来,你可得替朕好好解释解释。”
“还不是怪你?当初我就说这么做不行,偏你不听,现在好了,女儿闹了误会,先前尤继的事你也不解释,如今误会更深了,我看你怎么解释!”
“我当初为了谁?现在好了,亲生女儿造爹的反,我这一届明君倒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这三人成虎,朕便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啊。”
“那你打算对女儿和盘托出了?”
“朕还没想好,自从办了观音毋,朕的眼睛和耳朵便不好使了,江南的事朕问过无邪了,他也有份,说起来还要怪那个梁周。”
“怎么好端端的又提起他来了?”
“朕是恨不得砍了他的脑袋!最初见他时便不该由着锦儿的性子留下他的性命,如今惹出好多事端来,偏偏他又和无邪的女儿不清不楚,那个姑娘一回来,怀里还抱着个娃娃,朕一问才知道,这他娘的是梁周的儿子,真是,真是!”
“岂有此理?”
“唉!脑袋疼,皇后,你替朕揉揉,朕为了你的女儿,真是操碎了心,烦啊。”
杨若若推了一把李智武,随后从他的身上起来,道:“你呀,这叫自作自受,桌上的粥记得喝了,本宫还要去赏花,就不陪你了。”
“唉唉?朕哪有心思吃粥啊,你想要赏花,朕陪你去啊。”
“住腿!本宫亲手熬的粥,你不给面子?”
李智武佝偻着身子扶着桌案,嘿嘿一笑,道:“皇后亲手做的,朕自然要好好品尝,这样,皇后先行一步,朕品尝过这爱心甜粥后便来,如何?”
杨若若挑了挑眉,道:“都喝完,不许剩。”
“遵旨。去吧去吧。”李智武端着粥碗一边喝一边对着杨若若摆手。
杨若若轻哼一声,转身便走,转过头后捂着嘴嘿嘿的偷笑,待李智武咳嗽出声,她才吐了下舌头,赶紧快步溜了。
李智武咳嗽几声,瞪着眼睛嫌弃着道:“这哪里是甜粥?细盐不要钱的吗?咸死了!”
三月初春,长安城被一股不明的气氛笼罩,街道之上一匹快马飞驰而过,大叫道:“六百里加急,闲人回避!”
街上百姓一阵鸡飞狗跳,待快马过去后,不由纷纷埋怨出声。
“今日这是第几次了?”
“第五次了。”
“还有完没完了?以前长公主不这样啊,这次怎么好似闹得挺大啊?”
“您还不知道吧?长公主她,反了!”
“啥啥?你胡咧咧个啥子嘛,长公主造反?你可真会玩笑。”
“瞅瞅,说你还不信,都打到河南府了。”
“胡咧咧还没边儿了,长公主真造反,陛下能不派兵围剿?你再胡说半句,老朽就去衙门里把你告下!”
那书生一怔,道:“老伯莫要不信,我不说你自去问别人,看我说的对是不对。”
“信你满口胡柴!”
街上行人行色匆匆,执金吾院儿里俩老头呼呼喝喝的刀剑交击,打的不亦乐乎。
“不打了不打了,老了老了,身子骨不中用了。”
“嗨嗨嗨,你还战神呢,屁!”
“陈老匹夫,你休要张狂,老夫让你半分,你别不识好歹。”
“呦呦,恼羞成怒了,怕了老夫的大刀了?”
“懒得理你,过来喝口茶。”
陈八耋扔下大刀,大步走了过来,喝了口茶水,道:“这喝着没劲,去取些酒来。”
李思重撇了撇嘴,道:“就有茶,想喝酒回家去。”
“你就抠吧,说说,今日怎么想着请老夫过来喝茶?”
“你不知道?”
“老夫知道什么?”
“装!你就装吧,锦儿丫头都过了洛阳了,陛下却纹丝不动,什么意思?”
“嗨嗨嗨,人家父女俩的事儿,你操心不见老。”
“老夫是心疼锦儿,可莫要走错了路。”
“呦呵?老铁树也能开银花儿?你管好你的宗正寺比啥都强,老子都不掺和的事,你也敢伸手,嫌命长了吧?”
“我是摸不准陛下的脉啊。”
“陛下咋寻思的,咱们做臣子的莫要揣摩,万一揣摩错了,两边不讨好。”
“那真要出了事儿,你帮谁?”
“你这不是废话嘛。”
“那万一陛下要杀锦儿,你也袖手旁观?”
“老子管得了吗?她要是老子孙媳妇儿,老子拼了命也要管上一管,可老子的孙媳妇儿是小髻子,她好着呢,老子操那个心?闲的。”
“你就嘴硬吧,长安风云莫测,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你个老东西有完没完?再说这些老子不奉陪了。”
“滚滚滚,你个老狗半分情面都没有,和你说个鬼?”
“滚就滚,稀罕。”
陈八耋走了两步突然停了下来。
李思重挑眉问道:“怎么不滚了?”
陈八耋重新坐下,道:“老子差点忘了,这是老子的地盘儿,要滚也是你滚。”
李思重瞅了瞅左右,一拍脑袋,道:“你这执金吾的窝,老夫还不稀罕呢,走也。”
陈八耋看着李思重离开,撇了撇嘴,又押了口茶,“他娘的,顺了老子一壶茶还损了老子一顿,老子惹哪个了?”
李思重回到府上后,管家躲躲闪闪的将他拉到一边,李思重皱眉问道:“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老爷,小少爷……”
李思重一听赶紧捂住他的嘴,道:“跟我回屋。”
初春的夜里格外的冷,长安的净街鼓一响,行人便各自回家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
夜里风声很急,一处隐秘的院落里三三两两走出一群黑衣人,这群人手中拿着各色的武器,从一口枯井里爬了出来。
最后上来的是一女子,那女子呵了哈气,搓了搓手,有人递上来一只手炉让她抱着,她才觉得暖和了些。
“都准备好了么?”
“公主,算上今日,已经是最后一批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今夜便动手吧。”
“今夜?会不会太仓促了?”
“长安你又不是没来过,怕是比我都熟悉,怎么?事到临头,你怕了?”
“属下不怕。”
“那就组织好人手,今夜亥时动手。”
“是。”
今夜的长安注定了是个不平静的夜晚,街上安静的可怕,连巡街的武侯都不见人影,这么一大批人行走在街上,居然一个人影都没碰到。
“公主,有些不对。”
“少罗嗦,赶紧赶路。”
那人不敢多言,催促着后队迅速的离开了这条街,奔着永兴里的延喜门去了。
亥时一过,皇宫里喊杀声冲天,无极殿里李智武手中的笔一顿,转头看向了闭目养神的费异。
费异此时呼吸均匀,很有默契的睁开了双眼,道:“陛下,人来了。”
李智武点了点头,道:“人全放进宫,挡在无极殿外面,放锦儿进来。”
费异应声走了出去。
李智武揉了揉发疼的额头,喃喃道:“终于回来了。”
喊杀声依旧,持续了足足半个时辰,无极殿的殿门才被踹开。
“父皇,女儿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