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学海没有想到会收到李成济的电话，校长更没有想到李成济说的解决，是向占学海道歉。他原本以为李晶莹的父母肯定会像其他父母那样要求打他们家孩子的人退学。最近他实在碰到太多意想不到的开展了，现在的人都在想什么？他猜不到了。当校长好难啊！

李成济是从校长那里拿到占学海的电话的，他在电话里彬彬有礼，表示想要面对面向占平雅和他们道歉。占学海觉得这个学生家长还算讲道理的，而且怎么感觉声音听着有点熟悉呢？

当他们两家带着孩子见面的时候，占学海和谭琳先是一脸震惊，随后是成倍的愤怒。而李成济和蔡修洁一直保持着道歉的姿态。占平雅是这之中最平静的，她早就知道李晶莹是她的精神科医生的女儿了。李晶莹是最害怕的，一直缩在父母身后低着头。

蔡修洁最先开口说话：“两位是占平雅的父母吧？您好，我是李晶莹的妈妈。实在不好意思麻烦你们出来。”非常体面。

占学海和谭琳只微微点了点头。

李成济柔声道：“两位好，又见面了。占平雅同学，你好。”

占平雅一家全都认识李成济，他们去医院那么多次，大部分时候都挂到李医生的号。

他们准备开口说李医生好，一瞬间又觉得不对，改口说道：“李先生，你好。”占平雅也向李成济打了招呼。

整个空间里最尴尬的莫过于李成济，自己的女儿欺负了自己的患者。对于任何一个医生来说都是职业生涯的耻辱。但是他现在是作为李晶莹的爸爸来向占平雅道歉的，他必须放下身段。

两家六口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中间隔着的走廊就像一道银河。两家人的姿态也完全不同。

李成济直奔主题道：“对于这次李晶莹公然在学校辱骂占平雅同学这件事。我和她妈妈都完全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前也已经对李晶莹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这件事完全是李晶莹的不对，她对同学不仅没有基本的尊重和友爱，反而任意欺负。今天带她来到两位和占平雅同学的面前，就是想让她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当面向三位道歉。”话说得滴水不漏。

对面三个人完全没料到李医生竟然毫不偏袒自家女儿，一副完完全全青天大老爷的正派作风。其实就算他有一点自己的私心，或者忍不下心来都是非常正常的，但是他现在的说法简直就像大义灭亲，毫不手软。占平雅一家一时都没有反应过来。

李成济看了看李晶莹，示意她站起来。一直低着头不讲话的李晶莹此时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占平雅一家面前。她被占平雅打肿的脸差不多消肿了，但是仔细观察也可以发现跟另一边脸不太对称。她站着，占平雅家里三个人坐着。她低垂着肩膀，占平雅家里三个人挺直着背。

依然觉得很委屈，李晶莹眼睛都涨红了。蔡修洁在她身后严厉的催促：“李晶莹，你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李晶莹还是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的掉到地上，但是努力让自己讲出了完整的话：“对不起，我不应该……往你身上贴纸条。让你在大家面前出丑，爸爸妈妈说这是你的隐私。但是我……”她越说越难过，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儿，她就这样在所有人面前嚎啕大哭了起来。

李成济和蔡修洁没想到在家中被他们俩批评时都没有哭的女儿，此时竟然在别人面前毫不掩饰的哭了起来。他们对她的教育一直是行为要端正要有礼貌，所以小时候的李晶莹也不常在他们面前哭。他们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调和一下局面。局促在那里。

这一哭把占平雅一家也哭得不知所措，想了想占平雅也的确打了人家女儿，而且打的不轻，现在就算消了肿也看得出来。

反倒是谭琳最先起身来说道：“哎哟好了好了，我们家雅雅也收到你的道歉了。你就别哭了。”

占学海也随即起身缓和道：“算了算了，我们做家长的都不想看到自家女儿哭。谁家孩子受了委屈，家长不心疼啊？”

占平雅最应付不了别人哭，她说不出话。只是站起来看了看李晶莹，又看了看李医生和蔡修洁。他们俩此刻却没了原来的沉稳专业，对于痛哭的女儿他们都没有经验。

占平雅从口袋里拿出干净的纸巾，依然是什么话都没有说，递到了李晶莹手中。本来沉浸在自己悲伤中的李晶莹，当然也没想到占平雅会给她递纸，渐渐止住了大声哭泣，但依然控制不住小声的啜泣着。哭了太久，接下来要说什么她已经全忘了。但是今天是为了道歉来的，道歉的话也说了。爸爸妈妈应该不会再骂她了吧？李晶莹不安的回头看向父母。惊讶的发现他们俩眼中竟然不是威严与生气，反而充满了心疼，她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件事在两家人这里算是过了。

最后占平雅对李晶莹说：“打了你是我不对，对不起。”她语气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但对于这件事来说，应该算是一个圆满的句号。

……

占平雅一家没想到的是，李医生和他的妻子对于自己女儿竟然这么严厉，他们原以为这个孩子是因为家里人的骄纵才会欺负同学的。完全没想到李晶莹竟然是高知家庭中教育出的孩子。

李成济和蔡修洁回到家后也久久无法平静，他们俩更加意识到自己教育中的失败。除了大受打击之外，事情解决了才有心思心疼女儿。十几年来他们到底教会了女儿什么呢？谎言？暴力？霸凌？嘲笑？讥讽？原本希望自己养育的是一朵坚强的花，但是只养不教，现在长出的是千疮百孔的泥。

他们俩没有再把李晶莹叫到书房，而是主动去了女儿的房间，坐在她的床边向她道歉道：“晶莹，爸爸和妈妈一直忙于工作疏于关心你。这次真的是爸爸妈妈错了。平常对你太严厉，也从没想过你受不受得了。其实我们俩知道你每天都希望我们早点回家能够稍微陪陪你，但是我们俩都把事业放在了第一位，忽略了你。今天爸爸郑重向你道歉。”

平常李成济都是直呼李晶莹大名，不管在家中还是在外人面前。这次他把语气放得这么柔和，还叫了她“晶莹”。即使讲出来的话依然那么书面化，带着拘谨。也和他想表达的意思格格不入，但是对李晶莹来说已经够了。

蔡修洁也说道：“你知道吗？爸爸妈妈给你取名“晶莹”，就是希望你如水晶般明亮剔透，有一颗美丽的心灵。但是今天妈妈也才意识到是我们没有做好榜样，平常根本没有关心你。晶莹，妈妈今后会注意的，你随时监督妈妈，好不好？妈妈也跟你说一声对不起。”她说着轻抚上了女儿的脸颊，那里被打过。从小她都舍不得打，但是这一巴掌可以让女儿得到教训的话，蔡修洁依然能够忍痛。

他们从不溺爱孩子，但是却过于严苛，造成了今天这个后果。

李成济再次语重心长地说道：“晶莹，为什么你觉得同学生了这个病。是值得嘲笑的呢。他们家来过好几次医院，当时状态都不好。一个家庭里有孩子生了病，那么这个家庭都会过得很辛苦。就算你还小，但你应该明白如果你生病了，爸爸妈妈该有多难过。所以我完全没想到你还会主动去欺负生病的同学。”

不知道李晶莹有没有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她哭得十分难过。他们这个年纪对什么都好奇，发生一点事都觉得有趣。很多人根本没有经历过苦难，所以无法理解苦难。甚至觉得别人生了病是特别的，得到了更多的关注，他们也想生病。他们并没有树立正确的三观。甚至连欺负别人都觉得是在伸张正义。

李晶莹最后只不停的重复：“我知道错了，爸爸妈妈，我知道错了。”

李成济和蔡修洁希望这次的教训可以教会女儿尊重、友爱、诚实，善良。

……

占学海要求校长开除占平雅的班主任。但校长一直回避问题，拖拖拉拉，不肯解决。占学海最后依然给教育局打了电话，省去了占平雅和李晶莹的过节，表示市十八中有老师长期随意辱骂学生，教育局最后严查了市十八中，经核实，不仅是占平雅的班主任有违师德，市十八中还有多位老师对学生进行身体上的殴打暴力，语言上的恐吓威胁。教育局一次性处罚了多位教师，取消他们的教师资格。同时替换了市十八中的校长。

此时占平雅新学期已经又两个月没上学了，根据该学校的规定，学生休学不得超过两次，不然拿不到毕业证。占学海一直忙前忙后去医院开了长期病假条，向学校请了病假而没办休学。意思是占平雅状态好的话，会继续返校上学。

但前提是占平雅的状态会好。

会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