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舟被五个奄奄一息的人围绕，他们捂着脖子，但止不住的血似泉水汩汩涌出，他们挣扎着，有的企图站起来，有的伸手想要叶舟帮忙，有的蜷缩成团痛苦的呻吟。

这便是人间炼狱么，叶舟闭上眼睛，想到自己刚刚说的“山间清风明月”，的确，这里真是个不错的归宿：不管来的是豺狼虎豹，还是魑魅魍魉，我叶舟，愿交出这具躯壳，还给天地山川，回归自然之源，再入万般轮回。

可就在这时，叶舟感觉绑着的手松了，一个人扶住了她，将她揽在肩头，在她耳畔发出了极为轻微的声音：“叶舟。”

但还来不及她分辨是真是幻之时，只见此人持一柄短刀，“噗、噗、噗……”几刀下去，挨个向地上的人捅去，狠绝、迅速、阴郁，似死神降临。叶舟连一句阻拦的话都未及开口，地上几人便已得了了断。

“瑞天卓，你疯了，他们罪不至死！”叶舟大喊，在山间里传出阵阵回响。

是的，叶舟已经从那微微发出声音的两个字里，听出了瑞天卓的声音，而此时落刀无悔的这种狠绝更是让叶舟判定是他的主因。

他臂上和腿上的伤口，他把自己压在水中的决绝，都已让叶舟确定，真实的瑞天卓对自己狠毒，对他人也绝非善类。

但当她真正面对时，却还是接受不了，那个眼里有光、智力无双的稚嫩皇子，那个一声声唤自己姐姐的天真少年，会是一个如此狠辣果决的刽子手。

叶舟判断的不错，来的正是瑞天卓的真身，但她不会明白的是，这正是瑞天卓迟迟不能做出人神之选的原因，若他不扮演着那个天真少年，释放出来的是狠绝残酷之人，那将如何与叶舟相处。

但是今日瑞天卓已无法再忍。

近几日，天卓都要在凌霄峰上看完日落才下山，有时还要拖得更晚些，以免多与叶舟见面。

今日天卓刚在峰顶的瞭望台坐下，就看到一伙人冲破山门而入，他立即起身奔去找叶舟，但当他到达主宫时，屋内已经无人，桌上有未完成的画作，地上多双脚印凌乱，天卓细看，这不是宫里人的鞋印，跟着脚印向外，得知他们并未下山，而是是进到山中去了。

瑞天卓猜测，这伙人是掳走了叶舟，便赶紧向山里追去。但茫茫苍山望去漆黑一团不知向哪里寻找，还好此时天光已暗透，隐约见山中有一丝光亮闪烁，瑞天卓便朝此奔来。

临近此处时，正听到他们鞭打叶舟的声音，瑞天卓立生杀意，抽出短刀，加紧了脚步。

灯光渐显，又听到了叶舟在说话，瑞天卓走近时，见几人缩成一团，便手起刀落，一并杀之。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毫无紧张手软，救下叶舟，再行补刀之时，更觉得手刃仇敌，人生快意。

直到叶舟大喊，带着回声，声声入耳，瑞天卓才从这血腥刺激的快乐中清醒过来，赶紧又奔到叶舟身边。

见叶舟满身伤痕，瑞天卓只觉痛彻心扉，根本无力去解释什么，他背起叶舟，又一手拾起灯笼，缓缓向山外走去。

叶舟强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直咬着牙不让泪水滴到天卓肩上；天卓也有千言万语塞在口中，咽不下，但也说不出。

两人就这样一直默默无言地从山里走了出来，回到了主宫，天卓将叶舟轻轻放到床上，这时叶舟终于看清了天卓的脸。

还是那张俊雅分明的脸，却完全不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人。

天卓见叶舟盯着自己，赶紧背过身去，他没让这个自己出现在叶舟眼前过，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看她。

叶舟在他身后淡淡说道：“哑伯他们应该是被困在山下了，应该至少还有两个流匪。”

“嗯。”天卓只是嗯了一声，就要出门去救宫人们。

“你不要再杀人！”叶舟又急切地说了一句。

“嗯。”天卓还是只嗯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只过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天卓便回到了叶舟房中。

“怎么这么快？”叶舟还是担心天卓又行杀戮。

“我回房拿了迷香，迷晕了他们，又把两个流匪绑了，把宫人们松了绑，这样他们醒了，哑伯就知该如何处理了。”天卓快速说着，仍不敢看叶舟，低着头又从怀中掏出药瓶，接着说：

“只是现在小艾无法上来服侍，但你的伤不能等，我得先给你擦药。”

天卓果然聪慧，既要抓流匪，又不能让宫人们发现自己的真身，还惦记着要尽快回来照顾自己，如此复杂的局面，这么快速的解决，叶舟心中暗暗称赞。

天卓大致检查了一下，叶舟的肩上、腿上还有腹部均有数处伤痕，有几处还略深，心痛加愤恨，双手不觉颤抖。

叶舟见他如此，轻松地说道：“都是皮外伤而已，擦了药没几天就好了，我可是医者，放心吧。”

天卓帮着叶舟缓缓褪去了外衣，只留最贴身的一件，此时天卓顾不得羞涩，但也不敢看别处，只盯着伤口，一处处认真擦着药。

叶舟看着天卓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就在眼前，此时终于忍不住，泪水一滴接一滴的滚落。

天卓本就心疼，看到叶舟垂泪更是慌乱，赶紧问道：“是我弄疼你了么？”

叶舟摇了摇头，这一点疼不算什么，刚刚面对恐吓、鞭打，甚至死亡，她都不曾落泪，此时却说什么也忍不住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可以为了保护天卓，引一众流匪去深山，哪怕会被他们羞辱或者残杀，她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刚刚，觉得同归于尽就已是最好的结局。

她对瑞天卓的感情已至这般天地，又怎么可能只是同情？

她不只是见到了天卓的真身，而是见到了自己的真心。

天卓见她只是摇头垂泪，以为她是刚刚吓到了，现在后怕，只能说着：“别怕，都过去了。”

叶舟见他如此傻气，智力高绝却对感情一无所知，又禁不住笑了出来。

这样一来天卓更加不知所措，只得拿了衣服过来帮叶舟换上，然后又倒了杯水给她喝，接着便问：“你还需要些什么么？”

“天卓，我还需要真相。”叶舟凝望着他说道。

“等你好些，我带你上凌霄峰。”天卓也望着叶舟，他不能再回避了，因为他已慢慢发现了人间感情的一个规律：躲着不见一个人，会更加思念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