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宝姗一听,果然就闹着要下来了,她小心看了看兰憬望,“兰哥哥,对不起。宝姗不该不懂事。”
兰憬望不甚在意,徐祝遥一直企图让徐宝姗远离他,偶尔成功一次还是蛮好玩的。他说:“没事。宝姗不用道歉。”
徐祝遥瞪了他一眼,过来要把徐宝姗牵走。徐宝姗没动,说:“宝姗可以在这里看着兰哥哥的呀,宝姗绝不要兰哥哥抱!”
徐祝遥脸绿了:“你兰哥哥生病了,你在这里他还要照看你,费心费神,到时候病加重……”他本来想说病气会过给徐宝姗,但想起这孩子的性子,又拐了个弯。
果然人小好骗。
兰憬望就看着徐祝遥把徐宝姗牵走了,小女孩回头依依不舍的看着他。
之后季瑛就端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来了,招呼着兰憬望趁热喝。
雨还在下。
屋子那扇门开着,主人并没有去关上。
当年的大帅府变成了如今没有名字的大院子,姨太太们大多都拿着自己的珠宝首饰逃走了,一些有女儿的走不到哪去,也不够格被护着逃到江南,被留在了大帅府。而那些能当兰憬望娘的姐姐们,兰憬望是没怎么听到消息的……不过他儿时,嫁出去的那个七姐姐,两年前被她男人打死了。
这事还是逃难的时候两家碰在了一块,后来十五姨太这个闲不住的觉得不对劲去查了才知道的,不仅仅是这男人不是人,还有就是兰大帅的漠不关心,那男人发现女人被打死了也慌啊,毕竟是兰大帅的女儿,这事传出去也是拂了大帅的面子。
十五姨太修书一封递给了那可怜姑娘的母亲,闹了一阵后就死了。
兰德民怎么想,是不知道的。不过那个男人以前还在朝廷当着个不大不小的官,人脉嘛……这大家都心知肚明。
如今在悠风的,只有杨婵和十五姨太云孟英。本来兰德民的那个新宠,就是生下多病早夭女儿的那个女人应该也要来悠风的,不过呢,这女人说要永远跟在兰德民的身边……好一个痴情人。
闵北他们来到悠风就是没上学了,主要靠自学。可怜容挽学还没上一年就逃难来悠风……本来容挽该留在大帅府的,但是嘛,兰憬望和兰德民求情了。
下雨的话,就哪也去不了。
兰憬望的书柜里放着一个木匣子。
木匣子里面又放着两个很精致,精致到栩栩如生的草编。
但他并不会时常拿出来。
兰岁安在不远处安静沉默的坐着。
别说这样的雨天,就是个艳阳天他也能面不改色的坐很久。
雨停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
兰憬望今天没有练功。他的师父梅钭伐也在悠风,和他们住一块,或许他一会就要去找梅钭伐了……
兰憬望没有任何犹豫的起身,兰岁安见状,也跟着他不紧不慢的站起身。
兰憬望看看他,说道:“你在这坐下等我吧。”
兰岁安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润莲迟迟的进来给兰憬望点上灯,嘴里给他赔罪说自己来晚了,叫憬望少爷在这黑漆漆里等了好一会。附赠着一束新的山茶,把花瓶里的旧山茶给替换了。
兰憬望看了看那长势喜人的漂亮山茶,问润莲道:“这时候,府里桃花开了吗?”
润莲知道他问的是他门前那桃花树,想了想说道:“还有一段时日才算彻底开了。”
兰憬望点点头,说:“备一盏手提灯。我要出去一趟。”
润莲问:“已是晚上了,少爷出去去做什么呀?”
见兰憬望没说话,润莲自知失礼,赶紧和他认罪:“……还请憬少爷赎罪,是润莲今儿糊涂了。”
兰憬望嗯了声。
润莲又问:“那要派人跟着少爷罢?”
这可是兰家的宝贝,丢了可是件比天都捅破了还要紧的大事,不说其他,这首当其冲的仆婢们可讨不了好,不说兰德民,婵夫人都饶不了他们!
兰憬望不以为意,不管是不在意自己会不会被拐了,或者是不在意这些人的去留生死,他都很随心,随心到……按有些人的话说,有些自私,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有些少爷的坏脾气,还会有些惹人厌烦。
他说道:“我学着武呢。学了……学了几年了?反正学了几年了。”
润莲看了看他,张嘴还要说什么,就被他一句:“别磨蹭,备灯去。”给遣走。
润莲转身出门。
又被叫住。
“润莲……等下着。”
“诶,憬少爷。”
那真真生的比悠风城外面庙里建的菩萨还生的标志小少年走上前。
“我在门口等着你……我与你一块走吧。”
润莲点点头。
…………
夜里很黑的。
不过家家户户门口都点着盏灯笼,黑夜里倒是能在远处看得清。这里算是住宅区,比别的地方要安静好些。
严格来说,悠风也并不是小镇。泥土路没有几条,一只手数得过来,大多是铺的青石板,人来人往,已经被打磨的算是光滑。
夜里的确是黑的,不过,所幸下了场雨,夜空很干净,星星很多,月亮干干净净的就在群星之间挂着。
柔和的月光洒在地面,把本来青石板中“廉价”的小水洼都变的高不可攀起来——坑坑洼洼里的水变成了银浆——像是不是什么人都踩得起的。
兰憬望想起徐宝姗那稚嫩充满童真的声音。
“兰哥哥你瞧,地上有好多月亮!”
“我踩在月亮上了?宝姗踩在月亮上了!”
兰憬望看了看那水洼里的月亮,轻声也不知道是和谁说话:“嫦娥也有好多好多啊……”
江北城的老话说,中秋节对着月亮许愿,嫦娥会在月亮上听见,然后派玉兔来实现愿望。
那月亮有这么多,每个人都会有一只玉兔来实现愿望,所以我们的愿望都不会落空……
兰憬望这样想。
润莲提着灯来了,还跟着个何岸……还有闵北。润莲低垂着眼睛不敢看兰憬望,把灯递给他,说道:“憬少爷要快些回来……这事我没同婵夫人说过。”
兰憬望接过灯,说道:“润莲。不要自作主张,知道吗?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种情况我不想再看见第二次……我是主子,还是兰大帅的儿子,行事自有主张。”
润莲慌张的直接跪下了:“少爷恕罪!”
闵北撇撇嘴说:“少装模装样了,人家是怕你出事……牵连了自己,到时候冤枉的是我们这群人——你干什么去?”
兰憬望看了闵北一眼,并没第一时间叫润莲起来,而是先和他说话:“兰德民不会再花时间培养第二批我的身边人。只要不是太出格的事,他不会怪罪的……”况且,就算没了他,兰德民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因为好的人才在哪都是得力干将。
然后兰憬望才轻飘飘叫润莲起来了。
闵北皱着眉头:“你要是死在哪了,还不叫出格的事儿?你今天干嘛了?说话这么刺——淋雨了?好像是听他们说了嘴。”
兰憬望没理闵北,看向何岸:“不要跟着我。”
“——师弟。”
何岸一句话没说。
随着长大,何岸整个人越发的冷,越发的沉默寡言,闵北不知道是不是受他影响,也没有小时候话痨了。
兰憬望转身离开。
没走多久,就感到身后有个人在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他回头看了一眼,说:“听说师父不在,师弟在外要听师兄的话。”
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模糊的声音:“你算哪门子师兄。而且——师父叫我来看着你。”
兰憬望翻了个白眼,“随你吧。”
何岸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他。
兰憬望七拐八拐,走到了悠风相对热闹的市集,这条街这时候只有几家店开着,其中一家名叫“点心”的糕点铺子就是那还开着的几家店之一。
即使是这时候,店前也还站着些人。
轮到兰憬望了。
他说道:“荷花酥……十个。”
那店铺的老板是个胖胖的男人,笑眯眯的说:“这不巧了嘛娃娃,刚刚出炉的荷花酥也快没了,您刚好赶上最后的九个……您定是要十个吗?就还得等最后一趟?”
兰憬望看了看那做的精致宛如真荷花的荷花酥,说道:“那就给我包起来吧……九个。”
“诶,好!”
老板动作麻利的把九个荷花酥抱起来,中途笑眯眯的说:“娃娃几岁啦?生的真俊呀,好好读书,孩子一副富贵相!”
兰憬望笑笑,没说话。看人尚且有不准的时候,何况看相一说?须知人世沉浮,一切皆没有定论。
不是没有一手好牌打的稀烂的人,也不是没有命中注定却靠自己改了命数的神人。
老板说的一口吉利话,“拿好了,虽然少了一个,但九个吉利嘛——”
兰憬望接过纸袋,把钱递给老板。
老板笑呵呵的说道:“——长长久久啊,是不是?长长久久的来买啊娃娃!”
他的话逗笑了后面排队的几个人,都说道:“老板生的好口舌!”或,“老板妙语连珠,咱们当然都长长久久的来买啊!”
兰憬望笑笑说:“老板,下次我来买要是买着十个的,老板是不是又该说——十拿十稳了?”
老板说:“怎么会哪,下次肯定说:客人你买了咱家的荷花酥——今天一天就是十全十美啦!”
兰憬望说:“那我下次来十全十美啊,走了。”
老板说:“慢走啊——客人要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