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香楼上了新茶,老板放话,在场诸位若有大胆献艺获满堂喝彩者,可免银子吃茶一盏。付绮月经过时,竟然听见有人在弹琵琶。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那女子素手纤纤,转轴拨弦三两声,曲调成、情意重。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转音流畅,珠落玉盘。听客已痴。待一曲弹罢,满堂喝彩。
付绮月不由得想起远在长安的母亲。幼时,母亲也教过她这首曲子,她倒背如流,每一个琴音都记得。
她忍不住走上前,向那女子行了一个平礼:“姑娘此曲甚妙,只是美中不足,弹错了两个音。”
那姑娘亦是好奇:“不知何处出错?这位夫人可否指点一二?”
付绮月接过琵琶,调了调琵琶弦,指甲轻拨两下,将方才那首《长相思》流畅地再奏一遍,而后着重将女子弹错之处做了片刻停顿。
“此处应转回一把位,但是姑娘方才用的是二把位,所以弹奏之时曲调变音,略显不通。”
“原来如此!”那姑娘心悦诚服,“多谢夫人赐教!”
……
“那曲子是我阿娘教我的,我幼时便会,当时只是想指正那姑娘错处罢了!”付绮月辩解,挣脱他紧握的手,奈何他死活不放。
“哦……原来是本侯会错意了。”谢麟作出一副失落的模样,可怜巴巴地看着她,“我竟不知,公主还会弹琵琶。”
“我会的东西多了去了,事事都要告知侯爷不成?”
“那是当然,夫妇一体,你有何事瞒着我?”
“侯爷难道就敢将所有事告知于我吗?”
“怎么不敢。”他顿了顿,眼神坚定。
“蒙雨山山神最恨欺瞒,神灵面前言语不诚,一生必遭报应。我敢说,你敢吗?”
付绮月被他噎了噎。她确实不敢。她的身份、她的过往,都是秘密。说与不说皆是两难。
看她面露难色,谢麟说:“义父的名,是‘青山’。他长在烽火之中,时时刻刻告诫自己,莫忘青山。”
“义父姓莫,侯爷为何姓谢?”
“我幼时随家中逃难,亲人都饿死了,是义父将我捡回了家。义父问我姓名,我只道自己唤作‘阿麟’,却不记得自己姓氏为何了。义父一身伤病,年迈归乡,家中清贫,是邻里的百姓将我养大。义父说,我吃的是百家饭,当饮水思源,故而以‘谢’为姓,唤我谢麟。”
原来如此。
“我已经告诉你,我是谁了。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他目光炯炯,望进她的眼瞳。
“……侯爷此言何意?”她声带颤抖,掌心渗出冷汗。
谢麟无奈地叹气:“都这般与你坦白了,你还是不愿告诉我实话。”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展开,是一幅画。墨迹尤新,是近期所作。画中的女子穿着鹅黄色的齐胸衫裙,发间别着一支梨花木簪,笑容浅浅,露出脸颊边的两个小酒窝。
正是付绮月。
“这是画师根据百绣坊的老板讲述画出来的小像。”
接着,他又将一张信笺打开,放在她手心。
“吾儿杳杳,母今安。”是母亲盈雪的字!
付绮月眼中泪光闪烁,攥着那张信笺,身子剧烈地颤抖:“阿娘……”
这么久以来的所有担心、自责、不安,在见到这一张信笺之时终于放下。母亲说她如今安好,一定是有人救了她。是谢麟救了她。
谢麟怎么知道的?
她泪眼婆娑,想解释给他听。
谢麟双手捧住她的脸颊,拇指为她拭去眼泪:“你做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全部都知道。你别哭,有我在,一切我都帮你解决。”
豆大的泪珠终于滚落脸庞,她放纵自己,扑进谢麟的怀中大哭。
谢麟紧紧地抱住她的身体,安抚着拍拍她的后背,将暖意传递给她。天地之间,白雪茫茫,寂静的山间除了簌簌的雪声,只余她哽咽的哭声。
待哭声渐悄,他与她额头相抵,再次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掉马~~?
12、绮窗明月
◎“......付绮月,我是付绮月。”◎
山风呼啸穿过树木,簌簌作响。
眼泪落在脸颊上,不消片刻就被风干,空留一道道泪痕。
付绮月冰凉的额头和他贴着,呼吸逐渐平复下来,声颤着、人也颤着:“......付绮月,我是付绮月。”
迎上谢麟温软的目光,她也扬起笑脸:“深情尽付的付,绮窗明月的绮月。”
盈雪十七岁那一年,便是将一腔深情付予了付昆。女儿的这个名字,蕴藏着她对故土的思念和对付昆的失望。她困在付家的小宅子里,透过一方雕花窗望向天上的月亮。那是长安的月,也是姑苏的月。可长安的月亮好像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