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韩氏才终于平复了些。
她握住邵灵韵的手,说,
“也是我没用,听到爹和你大哥的死讯就病倒了,这一年来,还要你这个没出阁的小姑娘家操持府务……
那章家也实在欺人太甚!嫂嫂自会为你讨回这公道。”
韩氏说,
“我邵家的女儿,可不是谁想定就能定,想退就能退的!”
说话间又咳起来,邵灵韵忙说,
“嫂嫂,别了,和这种人家纠缠没意义,如今你的身体要紧,我左右闲着无事,代管府务也没什么操劳的,
你只管安心调养身体就是了。”
韩氏咳了两声,拍了拍邵灵韵的手,起身走了。
她到底还是没听进去邵灵韵的劝。
等邵灵韵知道时,韩氏已经不顾病体修书一封给了兴平侯府。
信中直指兴平侯众人背信弃义,见风使舵。
说他们一家子都是小人行径,实为京城高门世家所不容。
任那章遂玉来日如何在仕途上大展宏图,京里也当不会还有骨气的人家,会给他家许亲。
韩氏用词激烈毫不容情。
她是言官家世出身,骂人也骂得格外口舌藏刀,锋利无比。
那信让兴平侯看了,简直羞愤欲死。
气得在家中连骂了两日兴平侯夫人不会做人。
退亲主要便是兴平侯夫人邹氏的主意,不过她还是冷笑着说兴平侯,
“侯爷当日看着朝中风向,不也早就想退了这门烫手山芋的亲吗?如今坏人我做了,恶名我担了,
侯爷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兴平侯被她气得甩袖就走。
邹氏心里当然更气。
她现在被个小辈这样骂到脸上,一连几日面色都是阴沉的。
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大气都不敢出。
“竟然还想让我兴平侯府向她们赔罪补偿?简直不知所谓!”
啪嗒一声,一柄象牙梳砸在妆台上,邹氏眼神森冷,
“凭这些毛都没长齐的蠢货,等我儿和公主府结了亲,我再给她们点厉害瞧瞧!”
丫鬟去书房,送邹氏亲手煲的补汤给章遂玉。
章遂玉刚下朝的官袍还没换。
他坐在桌前,一半俊颜隐在早春的日光里,许久沉默。
他一口也没动那盅文火煲了好几个时辰的、承载着母亲厚爱的补汤。
“不吃便不吃吧,”丫鬟回去复命,邹氏毫不在意,
“他饿了自会用饭的,饿不死。我儿自来孝顺,他不会不遵父母之命的。将来等他娶了郡主,彻底和那是非邵家撇清干系!
他就会感念为人父母的苦心了。我都是为了他的仕途好。”
然而,没等邹氏调整好心绪,韩氏第二封信又来了。
邵灵韵阻止长嫂无能,只能替她研墨。
远山坞恍惚还是哥哥在时的情景。
嫂嫂进门九年,孀居一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没动过。
邵灵韵幼时常缠着哥哥带她骑马,七岁后男女大防,便隔开了些,很少来远山坞了。
不过,哥哥在外头得了什么好玩意总会记着送去明镜榭。
“阿灵,”
韩氏搁下笔,咳了两声才吹干了墨,将信拿给邵灵韵,
“你瞧瞧。”
邵灵韵一看,忍不住捂住了额头,
“措辞会不会太锋利了?看着比上一封还叫人羞愧欲死呢……”
韩氏禁不住冷笑,
“这封我料定他们不会再看了,所以打算使人送去京里的评书堂,叫那些说书先生改成故事大肆宣扬呢。”
韩氏说,
“我倒要瞧瞧他们章家还要不要脸!”
“这……”
韩氏说,
“咱们国公府如今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难道还任由他们欺到脸上吗!”
她语重心长地说,
“阿灵,我知道,你不愿多事是为着我和郁哥儿,也为着宫里的大小姐和嫁了的二小姐。”
她爱怜地摸了摸邵灵韵这一年来瘦削了许多的小脸,
“阿灵,你有护持侄嫂姐姐们的心,难道我们便没有维护小姑妹妹的意吗?
你放心,这样的事,便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知道了,也只会比我做的更多更激烈,而不会怪我鲁莽强出头,
非要争这一口气。”
邵灵韵听得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她背过身,强忍住了。
她不是怪嫂嫂鲁莽,她只是觉得嫂嫂还在病中,却要为她操劳烦忧这些。
韩氏说了这些话,已经忍不住又开始拼命咳嗽。
她苍白羸弱的脸咳得通红,身子看着更加瘦得可怜。
邵灵韵拍着她的背一直给她顺气。
拍着拍着她忽然想起一事,
“前日我去公主府,回来路上和首辅严大人的女儿说了几句话,我们也算是相知恨晚……
我似乎听说她家有一门亲戚在太医院任职,医术十分高超。”
邵灵韵说,
“我明日要去她们府上为她庆辰呢,我问问她看能不能将人请来给嫂嫂瞧瞧病。”
韩氏听着,一边咳嗽一边使劲摇头。
“……从前,咱们府上鼎盛时,太医院院正也是请得来的,如今……求人之事,天下最不易,咱们平日和严家又无深交——
阿灵,你别强求自己去做那些做不到的事,你还小。”
邵灵韵说,
“嫂嫂,我没哄你,我确实和严小姐一见如故……我定为嫂嫂请来这位太医。”
邵灵韵回了明镜榭后,就开了自己的小库房去里面挑东西。
给严折霜的生辰礼昨日她已经备好了,今日是要多挑两件求医礼。
挑来挑去,却也不得其法。
她不知道求医问病该送人家什么礼,从前这些事都是母亲和嫂嫂操持的。
虽然她们也教了她许多庶务,但,感觉还是没有将母亲和嫂嫂的本事全部学到家。
最终邵灵韵挑了一本孤本藏书,又拿了两幅名家真品的画。
这书和画她平时都十分喜爱,心痒难耐时才拿出来观摩一番。
平时都是藏在库房里好好珍藏的。
不过,为了给嫂嫂求医,送便送了,没什么舍不得的。
第二日就是严折霜生辰,邵灵韵到严府时严折霜正等在门口,远远就朝她的马车挥手。
虽是生辰,但严折霜今日却穿得很素,只一袭青衣,发间插了两支素色银簪。
虽然料子不同,却意外和邵灵韵撞了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