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侍从眼看就要上来动手拖人。
韩氏气急攻心,又开始剧烈咳嗽。
邵灵韵一把掀开车帘,说,
“徐含玉,你放肆!我与嫂嫂皆是官眷,岂可随意给人磕头!”
徐含玉猖狂大笑,
“官眷又怎么样,下来!磕了头我就此让你好过!否则我见你一次羞辱你一次!
不把你的颜面踩到泥潭里去我誓不罢休!”
“贞宁郡主好大的威风啊。”
后边马车里的严停云不顾雨雾,下了马车过来斥责道。
李溋川面色清寒,与他并肩而来。
“贞宁,”李溋川出声说,
“你目无法纪,公然欺辱官家女眷,若不想我明日上朝参你爹娘一本教女不严,现在下来给世子夫人和三小姐,道歉。”
徐含玉面色铁青。
她今天本来是想去灵隐寺求佛保佑自己的姻缘美满,一生权势滔天的。
无奈半道忽然下起了雨。
本来打算回家,路上又碰见与她定了亲的未婚夫章遂玉正冒雨出城。
叫住一问,章遂玉竟然实话实说。
他说他要去城外祭奠邵青云,今日是邵青云的冥诞。
徐含玉便心知这样的日子邵灵韵不可能不去,于是也不回府了,故意等在这里。
她就是想羞辱邵灵韵。
看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她简直开心得不得了。
李溋川说,
“下来,道歉。”
他的语气并不十分严厉冷酷,徐含玉却忍不住心头一冷。
权衡了一会儿后,徐含玉妥协了。
公主府和掌兵权的王府世子,到底是后者在陛下心里更有分量。
谁的权力更大谁说了才算。
徐含玉说,
“世子表哥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呢?”
她跳下马车,扶着侍女的手,施施然说,
“我与灵韵从前是好友,近些日子闹了些矛盾才僵持了几日……今日偶遇,我不过同她开个玩笑想解开心结,
表哥又何必当真?”
论远近当然是她和李溋川的关系更亲近。
严停云说,
“在下为官四五年,没听说谁家的女眷私底下是这样开玩笑的,郡主不妨仔细说说,在下明日上朝也好同陛下说说,
让他听个稀奇?”
徐含玉脸上的笑都停住了。
她没想到以前和邵家从没交集的人,今天竟然接二连三出来给邵灵韵说话。
是看邵灵韵生的太好,见色起意?
还有怎么这么巧,大家都在这里。
他们难道也是去祭奠邵青云?
徐含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耸耸肩说,
“好吧,是我的不是,我道歉。阿灵,可别怪我了啊,你也知道我就是孩子心性,我觉得好玩而已。”
她扬起头和马车上的邵灵韵对视,眼神里却分明是另一种奇异的光彩。
邵灵韵知道那种光彩,叫绝不轻易罢休。
邵灵韵放下了帘子。
捱到半个月,邵郁终于能回家一趟。
韩氏这几日倒春寒,本来有起色的病情又加重了些。
邵灵韵于是独自去接郁哥儿。
严折霜这几日被大哥训斥了几回,心绪不佳。
起初她并不在意,后来大哥恨铁不成钢,从暗示变成了明示。
“觉得端王世子如何?”
严折霜说,
“很好,满京勋贵人家头一个。身份高贵,为人稳重平和,比那劳什子的徐含玉强多了。”
严折霜说,
“说起这个徐含玉我就来气,什么东西,她凭什么欺辱灵韵?灵韵的爹爹和大哥都是为国捐躯的忠臣,她算什么?”
严折霜说,
“她不过是会投胎生在了公主的肚子里而已,有什么了不得的,三番五次——”
严停云忍无可忍,
“谁跟你说这个了!”
严折霜说,
“那你是要跟我说哪个?简直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严停云说,
“我是问你,端王世子为人……为夫君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严折霜被惊住了,
“大哥??——”
她说,
“妹子婚嫁你也开始管了!——就不怕爹拿那砖头厚的策论抽的你鼻青脸肿,一连当许多日猪头?
严停云说,
“你别胡扯这些,你都十六了,爹却一直对你的婚事含糊其词,我瞧着他也许想将你许给皇室呢。”
严停云说,
“皇室有什么好的,有今日没明日,瞧那废太子昔日何等风光,如今还不是——
不如嫁给勋贵的王府世子,远离这京都繁华之地。”
严停云说,
“北地虽偏,但端王府必不会让你吃什么苦。而且,择舟兄为人处世,我是十分信赖的。”
严折霜拿手指着严停云说,
“大哥,你,唉……”
严停云说,
“从前我邀择舟兄,他为了避嫌很少来,近些日子却常来府上作客,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严停云说,
“说明他也对你有意!”
严折霜听得脑子发昏,干脆胡乱摆手,
“好了好了,我志不在此,大哥休说这些没用的了。”
严停云气的眼前一黑。
严折霜看他一脸灰黑,忽然又忍不住说,
“大哥,你瞧灵韵如何?”
“……”
严折霜说,
“你都这个年岁了!再不娶亲,真成了没人要的老光棍了。”
她越说越觉得可行,
“趁如今爹爹还在朝,咱家门第还能排得上号,你皮相也算不错,仕途也有展望,赶紧找个正儿八经的嫂子回来要紧。”
严折霜说,
“不然来日,爹一致仕,你……”
严停云一脸菜色,“少操心这些有的没的!”
兄妹二人双双黑脸散场。
邵灵韵拜谢了严夫人,接邵郁回府。
路上她照例使唤清音去买芙蓉莲子糕,邵郁却忽然说,
“姑姑,我不想吃了。”
邵灵韵奇怪道,
“怎么了?”
邵郁说,
“莲子糕是小孩子才吃的东西,我已经长大了。”
邵灵韵越发奇怪,邵郁说,
“在严府时,严爷爷和严奶奶好像十分可怜我,什么好东西都要给我……两位叔叔夫子看我的眼神也让我觉得,
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小孩子,不知道多可怜,好像都吃不到饭一样。”
邵郁说,
“可是我不可怜啊,我的爹爹是为国捐躯,我的祖父也是一代英杰,我母亲和我的姑姑想方设法在抚养我长大。
我真的不可怜,我马上就会长成一个真正的大人。”
邵郁说,
“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
邵灵韵觉得眼眶发涩,她摸着邵郁的发顶,无限爱怜,
“郁儿不要多想,严府诸位叔叔伯伯和爷爷奶奶不是可怜你,他们是长辈,长辈总是偏疼晚辈一些的。”
邵灵韵说,
“郁儿要好好求学啊,来日学有所成,记得铭记报答严府今日对我们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