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显得是私相授受了。
邵灵韵无颜地捂住了额头。
清音说,
“死丫头胡扯什么呢,说得跟见不了人一样,咱们是感谢人家大恩,不是私底下悄悄送东西定情。”
惜音说,
“定情又怎么了嘛,小姐如今都和那章家退了亲了,是自由之身,再和谁定情,碍着谁的事?”
惜音说,
“我瞧端王世子那般君子高洁,品行端正,小姐嫁给他也不亏!”
清音一巴掌拍在了惜音背上,
“说什么呢,越发没规矩!”
邵灵韵也变了脸色,呵斥道,
“满嘴里说的都是什么?如今母亲不在,嫂嫂病这一年多,你也没人辖制得意忘形了是不是?”
这话传出去,叫人说邵家女眷轻浮孟浪。
影响的是满府女眷的名声。
邵灵韵自己不想嫁人的事,可是韩氏还在。
孀居的女人原本便不易,叫人传出去什么闲话,影响的是郁哥儿日后的前程。
还有长姐,二姐。
她们一个身处皇宫内院,整日面对着看不见的勾心斗角,数不清的尔虞我诈。
一个嫁到了伯爵府,庶出之身本来就不易立足。
如今娘家势弱,想来二姐姐在婆家也不好过。
这都这么久没回过娘家了,必然是婆家不让。
邵灵韵说,
“自己去领罚,二十戒尺!”
惜音也觉得失言,红了眼眶,清音拉起她出去了。
领完罚回来,惜音白皙的手心已经肿起了老高。
她抽抽嗒嗒地跪下去,磕头说,
“小姐就别生气了,奴婢知道错了。”
到底是一起长大的,邵灵韵看着不忍心,却也只能别过眼,硬生生地说,
“清音,去寻药膏给她,这几日就不要她近身伺候了。”
清音‘哎’了一声,推推惜音说,
“还不谢谢小姐。”
惜音却忽然梗着脖子,仰起头说,
“奴婢没事,二十戒尺而已,伺候小姐无碍!”
清音终于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了惜音的脑门上说,
“你做什么一直这个愣头青模样!小姐分明是心疼你手受伤,打发你去休息,
你缺心眼儿还缺根筋是不是!”
惜音愣住了,半晌后,忽然问,
“小姐,是这样吗?”
邵灵韵捂着额头,已经无力说话。
惜音坚持不懈,“小姐,小姐,是不是啊?你说句话呀?”
邵灵韵大声说,
“是是是,我心疼你手受伤,故意不要你伺候,叫你养好伤才回来,你满意了吧!”
惜音说,
“满意了满意了,奴婢就知道小姐心里还是有奴婢的!!”
这都说得什么乱七八糟……
邵灵韵无力地挥手,
“快去吧!再不去我就要再罚你了。”
惜音跳起来,
“奴婢这就去!”
“这傻丫头,”邵灵韵说,“缺心眼儿吗。”
清音说,
“她自幼便这样,心直口快,藏不住话,我真担心来日她嫁了人,婆家会一个劲儿欺负她。”
说完记起往日惜音的泼辣,自己又笑着推翻了,
“这丫头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谁还能欺负得了她啊。”
邵灵韵说,
“别怕,我在一日,我就能护你们一日,将来婆家敢欺负你们,回来告诉我,
我提剑架你们婆家的脖子上去给你们做主。”
清音背过了身,红了眼眶。
“……小姐说什么呢,我和惜音,会陪小姐一辈子。”
邵灵韵摇摇头,“说什么傻话。”
千机府首官曹真无端带人查检宣国公府,险些逼死邵氏遗属的事。
第三日便传得满京都是。
邵家父子战死南疆的事一直没有定论,邵家女眷名义上还是忠臣之后。
言官参曹真的折子大概有十几本,户部任职的章遂玉据理力争,
“请陛下查清宣国公父子战死一事的内幕,还邵家清白!请陛下重处曹真,曹真意在诛心!
他是要彻底绝邵氏的生路!”
严榷眼神望天望地,不知道在神游天外,还是在仔细思量。
李溋川的目光一直落在殿前九龙盘桓的金柱下方。
他垂下去的眼神里是无声的风雨。
严停云出列说,
“邵家父子战死南疆,尸骨无存!其遗属如今险些被逼到血溅府门,陛下!若不重罚曹大人,
来日如何令将士们在前方忠心护国!”
严家二公子严拂雪一直沉默。
他是翰林院的修撰,陛下惜才,特许他还兼任了礼部的六品主事,如今就能上朝议政。
不过虽然他科举考的是状元,但父亲身任内阁首辅一日,他就一日进不了内阁。
陛下不允许。
父亲常常叫他藏拙。
大哥的锋芒已经露了出去,父亲说,严氏的风头不能太盛。如今都过了。
可是今天,严拂雪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
他出列,恭敬请命说,
“臣恳请陛下还邵氏清白,臣恳请陛下安顿忠臣遗属。”
李岱十二珠旒冕下的眼神像地底的寒风,凛冽无声。
严榷无法再沉默,他终于说,
“陛下,邵承牧和其子邵青云都是为国战死,请追封他二人,其家眷,也请陛下开恩安抚。”
他没有提曹真,但李岱对曹真自作主张去查检邵家的事早已经生了雷霆之怒。
但他现在不能发出来。
李岱说,
“此事,朕早有了主张。”
他换了个坐姿,说,
“朕一直感念奉林忠心为国,他的儿子也是好样的,都是大齐的好儿郎。朕,每每想起奉林,总是忍不住心痛难忍,茶饭不思。”
李岱说,
“这一年多来,日日煎熬,提一句都有如锥心之痛,思卿如狂……”
主上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做臣子的自然不好再言辞锋利咄咄逼人。
陛下都已经说根本没忘记过邵家了。
他只是太心痛,以至于提都不敢提而已。
朝臣们风向一转,跟着一起安慰起李岱。
共同追忆起了昔日邵承牧和邵青云这对父子,到底有多忠君为国。
李岱伤怀了一会儿,说,
“奉林在南疆战死,他生前最大心愿便是保境安民,朕便追封他为大齐唯一的异姓王,封号南安。
其子邵青云也以小王爷之礼新建衣冠冢,厚葬。诸卿,意下如何?”
他问的是众人,眼神却只落在严榷一人身上。
严榷低着头,恭敬说,
“陛下仁厚,感念臣子功劳,这般厚爱,邵家自然会感激不尽。”
李岱说,
“感激便好,朕唯恐邵氏遗属因朕独自伤怀了这么久,不加安抚,心生怨怼……”
章遂玉说,
“陛下!”
李岱疑惑地看向他,‘嗯?’了一声。
章遂玉说,
“邵家不会心怀怨怼,邵氏永远是陛下的忠臣!”
李岱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