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小姐!”
韩氏身边的芳兰匆匆跑来明镜榭叫邵灵韵说,
“宫里来旨了,请三小姐快去更衣,到前院一块接旨!”
邵灵韵站起了身,语调凝重,
“什么事?”
芳兰说,
“是喜事!陛下追封了国公爷作南安王,追封世子作南安王府的小王爷,夫人正一品王妃!
还要封您做公主呢!请您快去前院跪接圣旨!”
一众小丫鬟们喜极而泣,清音连连抹泪,
“小姐,咱们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邵灵韵怔怔的,由着清音给她手脚麻利的更衣,换妆。
来传旨的是永乐宫里的内侍周公公。
邵灵韵跪在地上听完了旨,被周公公亲自扶起来道喜说,
“日后三小姐就是定陶公主了,恭喜公主,贺喜公主啊!”
邵灵韵说,“定陶,是什么意思……”
周公公说,
“说是王爷在南疆陶河一带战死的,临终前也念念不忘保家定国,誓守南疆——陛下感念,特封此号,
令世人永远铭记王爷忠心恩德。”
圣旨还另封了邵郁作现今的南安王世子,成年后继承爵位。
韩氏特封一品诰命夫人,享王妃食禄。
连邵家的二小姐邵缇韵也被加封了四品诰命,夫家官职晋升一级。
陛下还额外厚赏了邵家黄金万两,锦缎千匹,珍珠百斛。
“那长姐呢?”邵灵韵迫不及待地追问。
周公公左右看看,上前到邵灵韵跟前压低声音小声说,
“虽明旨还未下发,但陛下的意思已然十分明朗了,宸妃娘娘位主中宫,不日可待!”
邵灵韵心头一松,“公公辛苦了。”
韩氏忙打发芳兰给周公公封了一包厚厚的赏银。
周公公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他宫里还有事物,不便多留。
连连道谢着告辞了。
“要去宫里叩谢圣恩,还要开启家庙告知祖宗先灵,再请灵隐寺和玄清观的师父们给公爹婆婆和夫君他们做一场大大的法事,”
韩氏忙的脚不沾地,一叠声的吩咐邵管家和满府下人,
“……府上不日又要热闹起来了,旁人定会来祝贺,先前我病着,府里不知不觉也松懈了许多——
如今我看谁还敢扯着虎皮作大旗,油瓶子倒了也懒怠扶!叫我捏住了错处,
定找人牙子统统发卖了你们!”
下人们噤若寒蝉,邵管家说,
“还不快去,都忙起来!”
宣国府的匾额换成了南安王府。
韩氏挽住邵灵韵的手,说,
“明日便要去宫里谢恩,晚间咱们姑嫂先去严府,叩谢严家近些日子不顾风言风语教导照拂郁哥儿的大恩。”
韩氏说,
“再给他告几天假,叫他歇息几日……”她说,
“这孩子,府上一年多的风风雨雨,他受了很大的挫磨。”
邵灵韵点了点头。
“还得设宴款待前来祝贺的宾客呢,”韩氏说,
“不过这个咱们先去宫里谢完恩,回来再着手操办。”
次日天不亮便起身了,邵灵韵换了公主的服制,跟韩氏在马车里相对而坐。
邵郁正襟危坐,快到宫门口时忽然说,
“姑姑,死后的殊荣都是给活人看的,是吗?”
韩氏吓了一跳,赶忙去捂他的嘴,
“郁哥儿,不可胡言!”
邵灵韵伸手整理了一下邵郁的小袍子衣襟胸口,低声说,
“是的,但是这些咱们只能自己知道,不能跟别人说,尤其是陛下面前。说了陛下会降罪。”
邵灵韵说,
“陛下会说我们邵家不思圣恩,心怀怨怼,是大不敬之罪。”
邵郁说,
“我没有在别人面前说过,严爷爷和两位夫子面前也没有说过。我只在姑姑和娘跟前说。”
韩氏红了眼圈,摸着邵郁的发顶无限欣慰,
“好孩子,真聪明。”
邵郁说,
“在严府时,大夫子教导我,说做人做事不能太耿直,要圆滑,有些话不该说的就不能说——
可是,二夫子又说,君子立世,当持身端正,直言不讳,如此方可忠君爱国,泽佑百姓。”
邵郁说,
“可是我瞧两位夫子,说的话和做的事却是相反的。”
严停云生性佻达跳脱,遇事却总是先站出来的那个。
严拂雪君子端方,正直无暇,严榷却叫他藏拙。
邵灵韵摇了摇头,轻声叹息说,
“很多时候,人总是没办法言出必行的。身不由己的人多了。郁儿听他们的学问教导,做事向他们学习。
做人,还得你自己细细揣摩。”
邵灵韵说,
“一套立世的法则,并不适合所有人,因为每个人面对的处境是不一样的。”
邵郁说,
“我明白了,姑姑,人要懂得变通。”
韩氏既欣慰又心疼。
如果夫君还在,她的孩儿何苦被迫成长。
邵郁还这么小。
永乐宫比上次见到的荣华加身却无比寂寞多了几分空荡。
松微小声说,
“娘娘过些日子就要迁宫了,许多东西已经先搬去了凤仪宫,是以如今看着空了许多,公主和夫人不要在意。”
十三岁的李鉴琛恭恭敬敬候着,行礼说,
“琛儿拜见姨母,拜见舅母,表弟,近来安好?”
邵郁说,
“郁儿安好,多谢表哥挂念。”
邵绮韵叹了口气,
“琛儿先带你表弟去玩吧,你们兄弟俩许久未见,也去说说话。”
邵绮韵脸上的血色并没有比上次多多少。
她枯瘦的手抚过邵灵韵的发顶,摸到一手华丽的珠翠。
那是公主的仪制。
邵绮韵说,
“爹娘九泉之下,不知如今可略感慰籍,我的阿灵也成公主了。”
邵灵韵苦涩地垂下眼,不知该说什么。
韩氏用帕子拭着眼角说,
“娘娘在宫里也受苦了,总该保重些自个儿的身子才是,九皇子,他还年幼。”
先前府里屡次递信,日日盼望娘娘能在陛下面前进言几句。
可是邵绮韵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伴君如伴虎。
邵绮韵笑了一声,声音暗哑,
“琛儿大了,若不是他做儿子的常常开解我这个当娘的,只怕我早三尺白绫吊死在了这永乐宫。”
几人逐渐沉默不语,枯坐无声。
午间永乐宫设了宴。
邵灵韵和韩氏带着邵郁正要入席,忽听外面的太监唱念道,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