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和惜音将张妈妈奋力扯开,邵灵韵退了一步,说,
“正因为你是我娘的陪嫁,你更应该以身作则,但你偏偏带头辜负跟主子的情义。”
韩氏说,
“将张妈妈拉出去,送到庄子上,日后都不许她进来!”
张妈妈嚎啕着被拉走了。
剩余的下人们噤若寒蝉,一言不发,谁也不敢再出来求情。
公府这么大,下人这么多,能捞油水的地方多了去了。
张妈妈不是唯一一个。
但凡不过分,主子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指缝不能握得太紧,下人会有怨言;也不能太松,他们会肆无忌惮。
张妈妈只是做了儆猴的那只鸡。
邵灵韵的目光扫过院里的下人,大多下人们都低着头,不敢看她。
韩氏说,
“如今咱们府上又得了圣意,被陛下放进眼里,从前的那些亲朋好友也开始打量咱们了,
借着你们的眼睛和耳朵探听我和公主的意愿!想来你们这项上的油水,也没少捞吧?”
她吩咐芳兰,“念。”
芳兰只念了几个名字,韩氏就一拍桌子,喝道,
“剩下的,自己站出来,叫我一个个揭你们,我可没这么多闲工夫!”
下人群里,跟着刚才被念到名字的,‘扑通扑通’又跪了二三十个。
一个个面色惨白,冷汗直流。
犯了错的就要都卖出去,可别家的主子未必有邵家待她们那么好。
下人也有自己的圈子。
常听说京都这家权贵打死几个奴仆,那家又杀了几个不长眼以下犯上的下人。
卖了身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谁知道出去了还能遇上什么阎罗王。
院子里一时哭声一片。
韩氏说,
“够了,刚才念到名字的这些人,念你们是初犯,此事便不与你们计较,但府里也不会再用你们了,
拿了你们的身契,都出府去!”
她眼神一厉,
“谁敢求情,或是拖着不愿出去的,或是痴心妄想的,或是就此怀恨在心出去嚼府里舌根子的,传到我耳朵里一句,
府上自然还有法子把你们买回来!”
邵灵韵明白管家也须恩威并施,一味严厉不行,一味松泛也不行。
刚才卖了一些,现在这些便还了身契,小施恩典。
没人敢再哭出声,都抹着泪,玉兰拿出一叠身契,一个个叫名字。
“都来取,拿了身契就出府,谁敢多停留,立刻发卖了。”
院子里的人顷刻间已少了十之三四。
韩氏站起身,打量着余下的婆子丫鬟们,说,
“剩下的人,除了那一小部分,其余的我也都知道你们手里或多或少,有点见不得人的事。”
她说,
“你们是想现在拿了自己的身契,一人领十两银子出去,还是留下来,等我一个个跟你们秋后算账,自己掂量。”
一众人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后,一个婆子站了出来,怯怯说,
“我愿意领了银子出府……”
有她带头,很快其他人也站了出来,
“我也愿意出府”,“我也愿意”,“我也出去”。
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们抬出五六筐用绸布盖着的银子。
芳兰念一个,玉兰就称一包银子递给她们。
邵灵韵打发惜音和几个小丫头们去帮忙。
她与韩氏坐定,望着院里逐渐空了一小半的人,小声问说,
“嫂嫂,剩下的人都留着吗?我院里的小丫头们和几个婆子,要不要也查一查?”
韩氏说,
“你是未嫁的姑娘,不好轻易从院里打发人出去,若卖了人出府,但凡哪个心肠恶毒的有意嚼一句舌根,你的名声就完了。”
邵灵韵想了想,说,
“我反正不会嫁人,名声也没有什么要紧。——只是昔日近身伺候母亲和父亲的这些人,又该如何是好?”
邵灵韵说,
“我是想着将她们都养在府里的,除了那不思上恩的张妈妈,其他人到底辛苦一辈子,大多忠心耿耿。”
韩氏拍拍邵灵韵的手,带了点无奈的笑,说,
“你当我是什么不近人情的夜叉?我自然也是想着将她们都好好养在府里的。”
她说,
“她们之中,还能做活的便继续做,不能做的就闲着,想出府也都可以,要去庄子上散心,都随她们的意。”
邵灵韵‘嗯’了一声,说,
“嫂嫂自然是恩德并重,府里没人不服您的。”
韩氏笑着摇了摇头。
安顿了剩下的人,韩氏站起身跟邵灵韵说,
“外院的小厮仆从们,该裁剪的我之后也会都裁了,只是前些日子给公爹和夫君他们做法事,
我还欠着灵隐寺和玄清观的香油灯火钱没给他们捐呢……”
韩氏说,
“我现在便要去寺里了,你在家待着,若二房的人又过来央求,你也不必理会,打发他们走就是。”
捐香油灯火钱,讲究些的人家都会亲自送到寺里,如此才显得诚心。
韩氏病着时,邵灵韵也多番去过。
她本来想跟着一起去。
想起近日二房叔伯和婶母频频示好。又是送银子送礼品,又是告饶的。
说先前只是生意上忙,又每每来了府里就想起哥嫂在时的情景。
闻者伤心,见者痛楚。
一个劲的想重归于好,重新沾上王府的风光。
邵灵韵又作罢了。
想来嫂嫂做人媳妇的,也不好自己跟婆家人的本宗亲自撕破脸。
看来只有她这个做姑奶奶的出面。
邵灵韵问惜音,
“这几日二叔和二婶还来吗?”
惜音说,
“来呢,日日都来,二房的紫韵小姐和红韵小姐也日日来,夫人都快被他们烦死了。”
邵灵韵说,
“我知道了,他们再来,你记得告诉我。”
惜音兴奋起来,捏着拳头摩拳擦掌。
就差脑门上写几个愿意亲自把人赶出去的大字了。
邵灵韵说,
“你收敛点,叫人笑话!”
惜音嘿嘿一笑,
“奴婢早瞧那些见风使舵的人碍眼了。”
午后,邵家二房的人又打发下人们,抬着数个箱子的东西过来了。
这个点来,叙叙旧,念念情,再喝几盏茶,顺理成章就能被留饭。
一留下一起吃顿饭,又能顺势缅怀昔日两房弟兄妯娌有多亲近了。
少不得也说起往日两房的小辈们有多亲如一家,亲似亲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