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出了个皇后,南安王府比以前更加炙手可热。
来递帖求见的夫人们香风阵阵,言笑晏晏。
兴平侯悔不当初,怒斥夫人,
“早知如此,当日说什么也不能让你退了这门亲!”
娶一个郡主和娶一个有公主封号的忠臣遗女。
孰更对声望有利,用脚趾头想一想简直都能做出选择。
兴平侯长吁短叹,恨自家短视,
“人家现在还是皇后的亲妹妹!娶了她,咱家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保住了!
否则以我儿这耿直端正的性子,哪天他一步走错,无人可救他!”
邹氏心头悔恨莫及,却没有任何办法。
只好强行安慰丈夫,
“郡主有什么不好?至少肉眼可见的富贵安稳!咱们背靠长公主呢,你怕什么?
——任那邵皇后再怎么荣华加身,谁知道她有没有被废的一天?”
邹氏说,
“昔日董皇后位主中宫,权柄加身,董氏一族不还泼天荣耀?”
她冷笑,
“如今不也成了阎罗殿里的亡魂,死了都三年了!我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
韩氏被京都各家的夫人们缠得头疼。
偏偏对方无一不是长者,她又毫无办法。
当日被退婚,人人听见三小姐的名字还躲瘟神似的。
如今倒谁家都想来求娶公主了。
韩氏说,
“……我这小姑,自来就得父母疼爱,姐姐宠溺,如今她的婚事,想来还得娘娘做主,”
韩氏说,
“我做嫂嫂的,怎么也不好越过娘娘,擅自拿主意。”
言下之意,要想求娶邵灵韵,得过皇后那一关。
众夫人一听就歇了菜。
她们也没忘记这一年陛下对邵家不闻不问,她们揣摩着圣意,对宸妃也敬而远之。
邵绮韵可不是个面活心软的好性子。
她入宫第一年得了盛宠,就能在董皇后雷霆之威下,没有任何人庇佑生了九皇子。
陛下的宠爱是双刃剑,能带来荣耀。
自然也能带来灾祸。
这样一个女人,你说她在陛下面前那般温软好性儿。
可是背地里,谁敢轻视她?
能在董皇后手下安稳活下来还能安稳生下傍身的儿子。
除了老谋深算的贤妃和德妃,舍邵绮韵为谁?
然而韩氏还是大早上起来就被缠得脱不开身。
公主不许,邵家二房总还有两位未订下的小姐吧?
这也是皇后的一门亲呐,还都是二房的嫡出。
韩氏脱不开身,邵灵韵只好自己接了邵郁一早去城外灵隐寺祭告爹娘和哥哥。
姐姐如今成了皇后,不论如何,这个消息得告知亡灵一声。
邵郁靠着邵灵韵,说,
“姑姑,皇后能为天下臣民做主吗?”
他们赶早就是为了早早上完香就把邵郁送回去。
郁哥儿如今求知若渴。
邵灵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后也是陛下的臣民。”
邵郁说,
“那就是全天下只有陛下能为臣民做主喽?”
邵灵韵说,“是啊。”
邵郁说,
“那陛下为什么不让人去找祖父和爹爹的尸骨,祖父和爹爹都是他的臣子啊。”
邵灵韵答不上来。
灵隐寺香火旺盛,檀烟袅袅。
头顶戒疤的主持大师面目慈悲,普度众生,说,
“施主,你又来啦。”
邵灵韵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瞌眸无声道,
“爹,娘,哥哥,若你们泉下有知,请放下一直高悬的心。阿灵会保护好姐姐,
保护好郁哥儿和嫂嫂。”
她起身拿过三支香,点燃后又拜了三拜。
然而上前一步将香插进香炉前,忽然看见里面还剩了三半截没燃尽的香头。
错眼一看,其他两个香炉里也有。
邵灵韵心头莫名一动,说,
“大师,今日还有谁来拜祭过我爹娘吗?”
灵隐寺德高望重的主持大师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说,
“一直有人拜祭。只是从前逢着施主来上香,他便等在你后面来。”
邵灵韵蓦然回过身,追了出去。
灵隐寺的山间空荡荡的,钟声悠扬,风在寂寞地和响。
往下看,山道只有上山来上香的游客,乌乌泱泱。
这个时辰还早,并没有人已经上完香开始下山。
邵灵韵抓住一个路过的小沙弥问,
“有没有看见谁来祭奠我爹娘?”
小沙弥困惑的摇着头,不知所云。
他是新来的,还不认识邵灵韵。
邵灵韵叫清音,说,“你带着郁哥儿,我先去……”
去做什么,她不知道。
然而山下也没有人。
邵灵韵抓着马车的车厢壁上垂下来的车帘,突然觉得心里好像也空荡荡的。
车夫扯着缰绳,吁着哨子驶在回程的路上。
远方的地平线渐渐被染红,朝阳要初升了。
就在这时,邵灵韵忽然听见几声极细微的破空之声,正以一种奇快无比的速度朝着马车的方向穿风破日而来。
邵灵韵迅速听出那是什么,她一手抱邵郁,一手强行摁下清音,
“趴下!”
几支森寒的利剑穿透车帘,锋利地钉进马车后壁。
‘哧哧’几声,车夫已经被射成了刺猬!周边还有沉闷的‘扑通’声接连响起。
那是人体倒下去的声音。短短一瞬,随侍的丫鬟婆子和小厮们都死了!
连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
这可是进京的官道!
清音大惊失色,满脸恐慌,
“小姐,有人要杀我们!”
邵灵韵背上浸出一身细密的汗来,她抱着邵郁,小声说,
“郁儿别怕,姑姑会保护你!”
明明天已经大亮了,日光穿透薄云,转瞬间便华光万丈。
然而马车里面的气氛却如坠黑夜,寒凉到可怕。
邵灵韵在一片寂静中,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那是有人在抬尸体去处理!
接着,马车车身忽然一动,有人坐上外面,重新捡了缰绳架起了马车!
邵灵韵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在一点点变的冰凉。
驾车人阴森森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别出声。不想现在就死的话。”
邵郁睁大眼睛,他年纪还小,再被迫迅速长大,终究是个孩子。
他害怕,想哭,又拼命忍住了。
清音拿手拼命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因为过度惊恐而叫出来。
她用满眶的眼泪无声问邵灵韵,小姐,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