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驶的速度飞快。
邵灵韵在跌跌撞撞中感觉到她们已经被带离了官道。
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去了。
身后有马蹄声追随,那应该是驾车人的同伙。
邵灵韵把邵郁塞到清音的怀里,用眼神无声告诉她:
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发出声音。
她在车轮连轴的辘辘声中,悄悄拔下头上的银簪,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春衫素白的大袖无声逶迤在车厢底部,邵灵韵贴着马车,悄悄爬到了车门跟前。
道路越来越颠簸,她起身,拼命扒住车厢门。
忽然在某一个瞬间,她一手掀帘一手持簪,宛若暴起的飞鸟,直冲云霄!
‘哧’地一声,银簪尖利的尾端插入了驾车人的后脖颈!
炽热的鲜血喷溅出来,飞了邵灵韵一脸。
她在那人不可置信的奋力喊叫声出来前,伸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将银簪插的更深!
无人扯紧缰绳,拉车的马立刻乱了方向。
邵灵韵入目除了赤红的血色,还有寂静无声的陌生山道。
后方御马追随的人要打马上前来问,
“蒋五,你在干什么呢!平日好吃好喝养着你,关键时刻连个马车都架不了吗!”
邵灵韵迅速将身前没了声息的尸体放平,抬手扯住了缰绳,将马儿用力拉回了主道。
后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车上怎么还有血滴下来?蒋五,停车!主子可说了要活的!”
邵灵韵拽紧缰绳,捡起车架上的鞭子用力抽了一把。
马儿吃痛,陡然飞奔起来。
后方勃然变色,喝道,
“情况有异!快追上去,拦下马车!”
马车不管不顾地向前飞奔着,后方说,
“拿弓箭来,先射死拉车的马!”
‘嗖嗖’几声利剑破空而来,射入马儿的皮肉。
马吃痛,猛然发狂,失去了方向奋力乱奔!
身侧一骑飞马手挽长刀,横过来想要将刀架到邵灵韵身前,逼她停下来。
前方不远处忽然出现了一处断崖。
绝境无路了!
后方追着的几个人见状狂声大喊,
“还不停!不等咱哥几个杀你,前头断崖之下就是你定陶公主的殒命之处了!且看你如何自寻死路!”
邵灵韵心里不是不慌,她也想停。
可是那绳解不开,扯不断。
发狂的马在乱奔,濒死的绝望令这牲畜像无头苍蝇,横冲直撞。
拉车的马力道太大了,眼看便要带着她们三个跃下断崖。
忽然又是几声利剑破空之声,嗖嗖而来!
身侧驾马追赶的人身子被箭矢的力道带的向前一冲,手里的长刀坠向地面。
邵灵韵一手拽缰绳,身子一偏伸手一抄,握在了刀刃上!
那刀快的可怕,转瞬之间手便被割的血流如注。
邵灵韵顾不得疼,握上刀柄,身子向前一探奋力一割,割断了马车两侧的牵绳!
失去束缚的马儿身中乱箭,再也控制不住方向和力道,直直冲下了断崖。
邵灵韵拽紧辕架上仅剩的绳子,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拼命一拽!
还在前进的辕架,方向被她绝望中带来的这庞大力道拽的一歪,撞向了一侧的山壁。
邵灵韵听见辕架碎裂的声音中,还有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那应该是她手上或者胳膊上,哪根关节被硬生生扯断了。
一骑飞尘绝驰追上来,风淙在后杀翻了余下的几个,一脚踹在一人后心问,
“狗胆包天的死奴才们,谁派你们来追杀公主的?!说!”
清音抱着邵郁,终于哭出了声,
“小姐,小姐,你有没有事啊?好像是端王世子来救咱们了!”
邵灵韵力竭,睁着眼睛向后瘫软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李溋川好像抱着一团雾,稍不注意就消散了。
他有些磕绊地问,
“伤在,哪里了?别害怕,人我都杀了,你有没有事?我应该在你之后回来的,想着今日朝上还有要务,便提早回……
你还好吗?你流了许多血,阿灵——”
邵灵韵说,
“……我的手好像断了。到处疼,两只都使不上劲。脸上的血是别人的,你能替我擦擦吗?
我的眼睛,快要被血糊的看不见了。我没事,你别害怕……”
她说着,终于失去了意识,陷进漫长的昏睡。
其实也并没有睡多久,醒来的时候他们甚至还在野外。
邵灵韵平躺在马车卸下来的木板上,清音的衣裳盖在她身上。
头顶是大树,邵郁拿一片不知什么叶子替她驱赶着野外的细小飞虫,哭的满脸都是泪。
邵灵韵被刀割伤的那只手已经被包扎好了。
那是一方雪白的锦帕,绕着她的手细心的打了个结,紧密地贴着她的掌心。
胳膊上刚才剧烈疼痛的地方现在好像好了许多,李溋川见她醒来,放下她的另一只手,轻声说,
“……是脱臼,大约是刚才我接上去的时候力道没有控制好,这才令你疼醒。”
他的目光落在风淙身上,风淙会意,说,
“今日追杀公主的人都是死士,但我在他们的身上,还发现了带有府上二房家主印鉴的银票。
“不过,”风淙说,
“如他们这样的商贾,其实也根本请不来死士为他们卖命。”
家主印鉴也有独特的印记,旁人根本仿不出来。
李溋川俊美的容颜上凝聚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他的目光穿越山野,落在京都方向的某一处,他说,
“会豢养死士的人,非贵不能。”
邵灵韵想着往日那些过往,不免叹息一声,说,
“我以为我和她,只是有些解不开的恩怨过节,万万不成想已经到了你死我亡的地步。”
“是勾连也是借刀杀人,”邵灵韵说,
“一旦事发,他们便能趁机祸水东引于我二叔一家,自己干干净净。”
死士的身上可没有任何身份标识。
李溋川说,
“贵府有一个王爷的爵位,你二叔一家,确有十分合理的动机。”
邵郁捏着那片叶子,手上被绿色的汁液浸湿,半晌他小声问,
“是不是我死了,他们就能顺理成章得到这个爵位?”
他说,“姑姑,人心怎么这么坏?我们不是都姓邵吗。”
邵灵韵凝望着小小侄儿,目光重如千钧,她说,
“今日说这些话没有避着你,就是让你知道,这世上的人心许多都是看不见的深渊,深渊不可望。”
邵郁站了起来,说,
“我信人立于天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他回身,清澈的瞳仁里有希冀的圣芒,
“陛下是天地圣人之君,他这次一定会为我们家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