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茯苓说,
“山贼也是替天行道,见公主府高门大户的攻不进去,干脆一把火全烧了!”
她说着,颇为得意,
“世家高门如何想我不得而知,文官清流背地里都拍手说烧得好呢!陛下近年来行事也是越发叫人看不懂了,
偏袒皇室成员偏成了什么样子!惹得谁都看不惯!”
‘山贼’头子之一的邵灵韵拿团扇挡住半张脸,说,
“嗯,嗯,是烧得不错……”
受害者来说这个话实在合情合理。
邵灵韵说,
“那公主府,没有人员伤亡吧?”
昨夜她和李溋川是从前门放的火,公主府四处都有角门,生路无绝。
严折霜说,
“没!徐含玉命大着呢,她身边的一群丫鬟见起了火,匆匆将她抬出去了。长公主有手有脚的,那火自然也烧不着她。”
卫茯苓说,
“驸马和徐家上下一干人等也都没事。”
她说,
“只是长公主今日一早便等在宫门口,宫门一开她便要闯进去求陛下做主呢!”
可惜如今的李屿不过一庶人之身,没有面见天子之权。
她连进宫的资格都没有。
徐含玉倒是还有个郡主的封号在身,但她如今行动还不便,整日趴在榻上下不了地。
即便入宫,以她的身份也只能求见皇后。
然而,皇后会见她吗?
不过,皇城里惊现山贼,抢的还是公主府。
那贼竟还胆大包天,抢不成便直接纵火焚烧,真是公然藐视皇权!
李岱气得牙关紧咬,
“给朕查,天子脚下!”
有人小声说,
“天子脚下还有人豢养死士公然刺杀功臣遗属呢,抢个公主府也不稀奇了。”
李岱勃然大怒,“谁!谁在说话!”
大臣们低下头,缩着脖子,无人答话。
满殿寂静里,李岱怒不可遏,
“给朕滚出来!”
大臣们沉默着,用无声的言语回答着天子近来诸般行事有多令臣子们失望。
李岱说,
“李溋川呢?!他统领京畿营,辖制京都治安,竟然连山贼放进了城都不知道,如此无能!
枉朕这般信任他!”
李岱如一头暴怒的兽,
“天子脚下!李溋川竟纵容山贼劫掠、放火焚烧公主府!简直不把朕这个君主放在眼里!不把朕对他的看重放在眼里!”
这是诛心。
严停云说,
“陛下!昨日端王世子奉陛下命带兵查抄公主府,长公主竭力不从,持剑重伤了他!李溋川今日还在府里躺着下不来床!”
大臣们默然无语。
这不是现世报吗。
白日长公主持剑伤了公办的李溋川,晚间她公主府就遭殃。
可守卫京都的李溋川还被她自个儿捅得下不来床呢。谁去救她?
李岱说,
“可李溋川疏忽到连山贼进了城都不知道!渎职一罪,也是实情!来人,将他带上殿,朕要革了他的京畿营指挥使一权!”
严榷躬身出列,跪在当地,说,
“陛下!端王世子,如今重伤在身啊!”
李岱愤怒一扬手,挥落桌上一堆奏折,
“这便能成为他玩忽职守的理由吗?!简直不思皇恩!”
严榷说,
“——从前京都数百里外的山隘便一直有小股山贼流窜,因为一直不成规模,他们占据的山头也易守难攻,朝廷便一直不上心!”
他说,
“从前这些山贼都是南安王世子邵青云带人去围剿的!几次下来已经打得不剩多少,如今,邵青云死了!”
大殿上的空气静默了一瞬。
严榷没说出来的那句话叫,长公主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
李岱在龙椅上换了个坐姿,思量半晌,眸中精光乍现,说,
“也许,是朕想错了,是你们也看错了,公主府失火说不准是邵家人伺机报复?伪装出来的山贼流寇,也未可知——”
严榷满心满眼都是失望,他低头无力道,
“邵府如今只剩一干女眷,唯一的男丁小世子前几日才被刺杀,这几日就回了臣的府邸求学——
邵氏一门一心报国!陛下您,此般诛心之言,可叫臣子们来日去往何处容身啊!”
李岱坐直身体,深深凝望向严榷。
他早显老态的眸中在某一刻,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杀机。
严榷低着头,华发已生,恍若未闻。
邵灵韵‘唰啦’一声站起来,带翻了桌上的一壶茶水,
“你说什么,李溋川受伤了??”
她一开始听严折霜说街上戒严,还以为李溋川有公办,被事缠得脱不开身。
严折霜压低了声音,说,
“放心,我大哥去看望过了,伤得不重。”
邵灵韵心乱如麻。
难怪昨晚她只是那么轻轻一碰他便疼出了声。
可他白日受了伤,晚间还带着她飞跃重重屋檐,惊破一摊月色。
那不是,伤处会被牵扯得更深更重吗!
邵灵韵说,
“我去看他!”
卫茯苓惊疑不定,问,“灵韵,你怎么了?”
严折霜扯住了邵灵韵,说,
“街上戒严,灵韵,你要去也该挑个时候。”
李溋川支着一条腿斜靠在里间的床榻上,风淙任劳任怨地替他换药,包扎。
宫里来的太医已经告退了,李溋川扯掉了纱布,说,
“少裹点,我夜里还要出去。”
风淙依言减掉大半纱布。
然而他将剩余的那一小块纱布刚覆上去没多久,纱布就被血浸透了。
李溋川看着,说,
“……伤其实不重,只是看着吓人又爱流血而已。”
风淙嘴角抽了抽,又换了一块干净的。
然而这块也很快被血浸透了。
风淙说,“……世子殿下。”
李溋川说,“嗯?何事。”
风淙说,
“——我们递出去的证据里,没有长公主勾连贤妃和德妃一事,贤妃和德妃的罪名是罗织。”
李溋川说,“嗯。”
他说完又补了一句,“你我皆知,贤妃和德妃不无辜。”
风淙说,
“可皇后心机深沉是不争的事实,她一箭便能三雕。世子,来日你与那邵家三小姐——”
李溋川放下了腿,说,
“阿灵与皇后不是一路人。”
他站直身体,拍拍风淙的肩膀,说,
“很多事,阿灵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