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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信我

‘轰隆’一声,闷雷在重重宫檐飞阙外响起。

李溋川恭敬行了大礼,叩头说,

“风雨将至,陛下,臣携妻告退了。”

李岱浑浊的目色里,沉寂有即将卷来的暴风。

违逆圣意会有不可抗的后果。李溋川却如此肆无忌惮。

不过是仗着李岳手里的兵权而已!

宫里宫外此刻雨声急骤,落如玉珠,溅起一地泥泞。

马蹄飞在变暗的天色里,撞破一帘浓密的雨雾。

京都大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讨生活的小贩们推着车,被无可奈何地淋成落汤鸡。

邵灵韵伏在李溋川膝头,那是她第一次清醒着、完好的时候,那么近地挨着李择舟。

李溋川的指尖抚过邵灵韵头顶乌黑的发,柔声说,

“别怕,阿灵,我在这里。”

雨越下越大,暴雨淋得马和车夫都快要睁不开眼睛。

雨雾重重,前方泥泞。李溋川吩咐和车夫坐在一起的风淙说,

“去王府等雨停。”

李溋川说,“阿灵,雨停了以后我再送你回去。”

邵灵韵趴在他膝头,轻轻‘嗯’了一声。

管家和王府下人等在门口,举着几把大伞簇拥他们进后宅。

邵灵韵的裙角被雨溅湿了一些,清音怀里抱着南安王府的马车里备用的衣裳。

然而打开一看,这衣裳也被雨雾濡湿了,捏在手里潮凄凄的。

李溋川说,

“府里有你的尺寸做的衣裳,本该是送去和聘礼一起的,然而都没来得及。”

邵灵韵这时乱糟糟的心绪才勉强调整过来一些,闻言问,

“你不是已经拜请鲁国公夫妇去……”

她忽然住嘴了。

李溋川撒谎了。

邵灵韵捂住额头,说,“……李择舟,你真是胆大包天。”

当着陛下的面就敢公然捏造口谕。

还信誓旦旦地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扯谎说端王府和南安王府的亲事已经板上钉钉。

他还连合婚庚帖都准备了!

邵灵韵一时有些无语问苍天。

他这人还有什么是不敢干的!

李溋川笑盈盈的,眉宇间神情矜娇,轻哼了一声说,

“什么事我都敢做,便是捅破天我也有法子给他都补上。”

若真到了迫不得已,陛下吃软不吃硬,真造反他也不是不可以。

父王这些年在北地忠心耿耿毫无怨言地守着国门,偏偏陛下还成日猜忌。

如今陛下昏聩到想强抢侄儿之妻,他还有什么顾忌。

邵灵韵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然而那心里此刻潮湿如外面的雨幕被带进了屋内,蒸腾着又温又热。

李溋川也真是太嚣张到无法无天了。

偏生他这样身份的人说出来这样的话,旁人却也丝毫不会怀疑他话语里的真实性。

李溋川真的有这样的能耐。

邵灵韵无奈叹气,说,“……庚帖拿出来,给我看看……”

然而说是说,真的拿到手还是有些脸热。

李溋川与她并肩站着看那庚帖,他靠得很近,说,

“共结丝罗山海固,永偕琴瑟地天长。”

这是庚帖封面的第一句。

清音虽然顾忌着男女大防,一直贴身跟着邵灵韵,然而这时也面红耳赤,听不下去了。

王府的侍女凑到清音耳边悄悄说,

“姐姐,世子和公主的婚事已定,日后便是过了明路的正当夫妻了,有什么顾忌也没那么紧要了呀。”

她扯扯清音,说,

“姐姐快跟我出去换身衣裳吧,你的裙角也湿了。”

邵灵韵看得脸红,把那帖子塞回给李溋川,不看了。

李溋川赞赏地看了一眼那识眼色的侍女背影,心说,‘一会儿定然大赏。’

王府的侍女们取出了干净的新衣裳,到内堂后面去帮邵灵韵换。

换完出来,又悄悄都退出去了,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李溋川试了一口桌上刚熬好送上来的姜茶,不烫了,才递到邵灵韵跟前说,

“阿灵,喝点这个姜茶,今日这样大的雨,祛祛寒气。”

邵灵韵虽嘴上说着‘我也没那么孱弱,下一场雨就能着凉’。

然而到底还是听话喝下去了。

她放下茶碗,拿帕子擦了唇角,听着外面哗啦啦的疾风骤雨,说,

“……我今日原以为我是逃不过被陛下强纳为妃的命运了,连死都想过,谁想你忽然来了……”

李溋川简直像天神降临。

他还敢抗皇命。

那样公然对峙,在陛下看来应该算是对皇权赤裸裸的挑衅。

邵灵韵偏过头去看他,却和近在咫尺的李溋川险些碰在一起。

李溋川的肤色比雪还白,睫毛又浓又密,撑着下巴那样直直望着她的时候,几乎叫邵灵韵招架不住。

李溋川的呼吸近在咫尺。

邵灵韵慌不择路地错开了一些眼神,低下头,说,

“……你说话就说话,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李溋川说,

“不要想着死,阿灵,我们有反抗的能力,我进宫的路上连谋反都想过了。”

邵灵韵闻言大惊,慌乱之下一把捂住他的唇,说,“别胡说!”

谋逆是杀头大罪,那可不是一句轻飘飘的玩笑话。

犯了此罪,管你王爷还是皇子,九泉之下转生再投胎去吧。

李溋川灼热的呼吸喷在邵灵韵的掌心,濡湿了一片地方。

他眼神定定地瞧着邵灵韵,邵灵韵如梦初醒,赶紧松开了手。

她转过身,背对着李溋川,说,

“李择舟,不要胡来,你还有你父王。”

北地的二十万虎狼之师都有自己的家人。

李溋川说,

“我做什么,父王都会支持我。”

他敢做就能护得住所有人的周全。一个错误他也不会犯两次。

李溋川说,

“阿灵,信我,像我父王信我那样,信我。”

北地今日没有下雨,烈阳炙烤着光阴,将皱纹留在李岳的额头和脸上。

午睡起来时,水猎来替王爷束发,正冠时看到王爷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

王爷说,

“磨蹭什么,把白头发都拔了!我儿还没成亲,当爹的可不能先老到掉牙,叫没过门的儿媳妇看笑话。”

水猎拔头发拔得手疼。

其实他应该感受不到什么疼的,他手上都是习武磨出来的厚茧子。

北地战场的风霜给他裹了一层厚厚的铠甲。

但他还是觉得这头发拔得他手真疼。

李岳说,“你也矫情了。”

水猎出去倒水回来时,看见李岳在铜镜前悄悄叹气,说,

“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娶上媳妇啊,爹回不去,谁给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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