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东西,是不是要拔下拉环才能用啊,好像还要憋时间,就像麻雷子那样?”
“好想拉一下啊...”
两辈子加起来,头一次见到真的手雷,阿金拿着把玩了一会,强行忍住拉一拉的冲动,又把它塞回副驾驶的手扣里。
把手枪藏在身边最近的地方,阿金脱掉了高跟鞋揉揉脚后跟,换上了舒适的布鞋,准备启动车辆。
习惯性地翻看遮阳板,一张折好的地图掉落,阿金眼神发亮。
地图比八开纸大一些,1985年人民日报社出版,经过刻意地裁剪,只留下哈尔滨到上海的路线。
五条路线用马克笔刻意加深了线条,每条路线在某个节点都有交汇处,通俗易懂。
“一定是林太,难道她算准了我会逃离哈尔滨,故意准备好这些东西的?”
“倒是真看得起我,不怕本帝创业未半,中途坟头蹦迪?”
自嘲一笑,阿金将桑纳塔的四个门锁全部落下,系上了安全带。
脑海中浮现了上一世,还未过世时的父亲,给伊讲倒爷的故事。
上一世,阿金的父亲曾做过一阵南来北往的倒爷,有着许多惊心动魄的经历,最后收心了,跟阿金老妈成亲。
奈何后来运道不济,导致王家家道中落,阿金本应该是富二代的命格,却在大学毕业后不得不前往北上广打工。
最后一事无成,只能混进电子表厂,天天跟着一些小老妹聊天打屁。
真正经历过下海的人,才知道海水有多深,十万个人跳下去,能爬上来的,寥寥无几。
有胆大心细的人,就想着南北流窜,即便投机倒把罪就像是头顶悬着的利剑,依然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在八十年代中后期做生意,赚钱不难,难的是你赚了钱之后怎么守住,这是所有生意人每天都在琢磨的旷世难题。
在城市里做生意,街坊邻居会嫉妒,亲朋好友会眼馋,同行只想搞垮你。
暗中下绊子,套麻袋,砸玻璃,绑票,找人打黑枪,这都是常规操作。
寻常人只看到万元户表面的风光,却根本看不见黑夜中,他们有多么担惊受怕。
这个年月,全国各地虽然一直在倡导限枪令,但真正混社会的,谁手里不是长枪短炮十几把。
尤其是那种自制的土枪土炮,杀伤力比普通枪械威力更大,几炮搂死熊瞎子都不难,铁皮大货车都给你打成筛子板。
都说一切的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当火力可以压制敌人时。
路边一个眼神,一个吵嘴,甚至是子虚乌有的风言风语,都可能导致一场枪击案的发生。
有钱人怕死,那就多请保镖,最后人多胆气壮,阿谀奉承,不是黑会也混成了黑会。
但有句老话说得好,人狂必有祸,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一个人再牛逼,保镖再多,随便路过一辆摩托车,给侬来上两喷子,神仙也就位。
这句话不是夸张,有好奇的人可以多问问长辈,自然明白那个时代的疯狂。
所以老人们,最喜欢把九十年代中期之前,称为野蛮生长的年代!
九十年代之前,城市和乡村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分界线,城市到城市之间也很少有大型公路,几乎都是穿插村落,借路而行。
城市内道路宽阔,可一旦离开了城市来到野外,那就是破破烂烂的代名词,除非是有人特意修建,通常情况下道路都很难走。
一旦遇到暴雨或者暴雪天,泥石流就像女朋友捉摸不定的臭脾气,敢在两个城市间穿梭的倒爷,都是钢丝上跳芭蕾的猛人。
抛开飞机和火车不谈,有些在外地赚了钱的生意人想回家乡嘚瑟嘚瑟,通常都会结伴开着买来的走私车,穿山过岭。
在古代有句话叫做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
野蛮生长的年代,任何人想平安无事地从一个城市,开车到另一个城市,都要具备两样东西。
随时随地能摸得到地开刃铁器,或者土枪土炮,还要有不怕死的豪横和敢动手杀人的勇气。
城里不安生,城外更危险!
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句话在任何时代都通用,在八十年代的城外,有了充分的体现。
城市里两方打架最多也就十几人,通常都是身强力壮的年轻人,手持铁刃啥的顶天了,轻易不敢动土炮,而且更不敢伤及无辜。
乡下一般没有什么势力划分,要打架就是村子和村子之间打架,今天可能为了一只鸡,明天一头牛,后天可能就为了一亩地。
只要一打架,那就是大型械斗,全村的乡亲父老齐上阵,一点都不夸张。
大到七八十岁的老人,小到十几岁少年,主打一个团结,充分发挥了什么叫做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手中的家伙事就要简陋一些,多是镰刀,扫帚,木棍,菜刀之物。
开战之前,双方或者是多方都会先来一场口水战,一旦口水战结束,只要有村长振臂一呼,来上一句:“ XX村子欺人太甚,巢TMD!”
就代表要谈的事情谈崩,剩下就要武力解决,那村民保准是嗷嗷地冲,个顶个的猛到没边,就算是赵子龙来了,都很难在阵营中七进七出。
据说八十年代早期,只要每次有村子械斗,死伤是难免的,除非出动部队镇压,否则谁来都没用。
阿金曾听祖父说,八九十年代在广东和东北之间倒腾录像机,彩电,冰箱啥的,那是真赚钱,赚到所有人眼红。
万元户牛逼吧,只要你有胆子,有资本,敢两地跑一趟,只要跑一趟,你赚几个万元户都不难。
但真正成了万元户的又有几个?到最后不是残了就是人没了,为啥?因为有路匪,也就是拦路的村民。
那时候的乡下,村民农忙时节种地,那些不愿意种地的就聊天打屁,整日混迹麻将桌,一输一亩地。
有人要是玩嗨了,什么老婆孩子,都是...
非农忙时节,这些人就有活干了,通常组织者都是各村子的村长,带头在村子附近各条路线上设下私人路卡,充当起劫路匪。
据说从五十年代起,到九十年代中旬,那些没事干的村民闲来无事冒充路匪打劫的,占据了九成九。
他们把所有城市间来往的路都拦个遍,提前在每个节点都安置放哨的村民。
但凡有私家车或者货车路过,放哨的村民就会用特殊的方式,通知家人在前方设下路卡,然后由村长带领一大群身强体壮的村民隐藏在道路两边。
通常情况下,司机遇到前方路障,都会下意识地减速。
一旦车子减速,届时左右隐藏的村民就会全部现身,拿着各种镰刀,锄头啥的把车辆围住。
客客气气地拿出令所有村民都满意的钱或物,村民可能会放你过去,你的小命就保住了。
但凡你有点硬气,那就对不起了,所有东西都留下吧。
到时候值钱的东西村民分一分就好了,你的人嘛,估计过个几年,或者几十年,会有某个专家在某个野生动物的肚皮里,翻找出你存在过的痕迹。
男人可以走得潇洒一些,女人嘛,呵呵~想想一些连老婆都娶不上的人,会怎样对待你?
这种比较倒霉的一般都是私家车,因为体量小,容易翻车,一旦被人围上了,很难逃脱。
对比下大货车就比较有优势了,不仅体量重,人也拉得多。
即便遇上有人劫道,直接一个加速冲过去,除非有不怕死的拦住道路,否则很难阻拦。
但通常敢开大货车的人,心都狠得让人发寒,你敢拦路,对不起,大货车面前,统统都是小石子,碾过去就好。
你的家人想追?对不起,你先追得上再说!
可即便这样,所有跑长途的大货车司机,随便拎出来一个,座位底下都要备着枪。
而且算上同行伙伴,一辆车最起码要备上几把枪,才有南来北往的勇气。
如果有人要问了,那些村民要是爬车呢?
那更好办了,你以为躲在车厢里的土枪土炮干嘛的,喷他就完了!
野蛮生长的年代,这七个字,是深深烙印在阿金记忆中最深处的,抹都抹不掉。
脑海中思绪收回,伊了摸手边的黑星,心神稍定,拧动了车钥匙。
今天,阿金即将踏上上一世祖父和老爹曾走过的路,体验一下伊们在野蛮生长的年代里,遇到过的惊险。
两千多公里的距离,不管是劫路匪还是谁的谁,敢在这条路上阻拦伊,不想让伊活,那就对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