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没想到陆西时还能回来。
外套拎在手上,进门,抽开一张椅子,大剌剌坐下。
刚好服务员端着一碗热乎乎的鱼汤馄饨进来,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进来时自己点的,反正那碗鱼汤馄饨就搁他面前。
他也没客气,捏住那勺柄搅拌了两下,将汤面上洒的一点胡椒粉给拌匀混到汤里。
那置身事外的独一份的清泠的气质,让烟熏缭绕的包厢内,一下子清明不少。
秦贺睁眼看着好一会儿,掐了烟,问:“一个人回的?南初呢?”
陆西时咬一颗馄饨,香浓四溢的味道在口腔内炸开,他头都没抬:“回家了。”
闻言,秦贺看一眼裴允之,挤眉弄眼示意他说点什么,但裴允之这会儿还僵着,没动。
秦贺就自己绕了几张椅子凑过来:“那现在几个意思?算了?”
陆西时不明所以,掀眸:“什么算了?”
“就你跟...”他努嘴示意对面的裴允之:“算和解了?”
陆西时馄饨吃了一半,抽了张纸,擦拭被汤汁溅到的手背:“我和解什么?”
他桀骜不驯的样子,让秦贺一时愣住。
“那你这回来...我以为纡尊降贵不跟他一般见识了呢!”
陆西时笑一声:“我们有什么过节?其次,谁该跟谁和解?”
他口吻放的漫不经心的,好像不在意,好像又特别在意。
秦贺秒懂,一拍大腿,回头:“裴少爷,听到没?三儿在给谁面子你不能还不清楚吧!人一点没跟你计较,找个机会你跟南初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了。”
裴允之冷嗤。
但也没再作声。
这种事,于裴允之来说,就是面子上的事。
自己的妹妹有多混他不是不清楚,他也相信,陆西时混蛋但没到这么离谱的程度,要跟裴沁一块儿寻死,就算他疯,但跟他一起死的决不能是裴沁。
简而言之,把命搭她身上,她还不够格。
但是气氛烘托到了那个高度,谁都不能先往下跨台阶,跟陆西时硬刚,他也没那个底气,所以就转移了目标。
不过很快就发现,他错的离谱。
千不该万不该,对南初说那些话。
陆西时好像真是来吃顿早饭的,吃完他就打算走人,被秦贺从后面赶上来拦住:“说吧,我知道你肯定不能只是惦记这碗鱼汤馄饨的。”
两人这个时候已经走到外面,陆西时停下,侧身,撩起眼帘睇他,没说话,眼底情绪发沉,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秦贺试着猜:“南初让你回来的?”
陆西时扯唇:“有长进。”
秦贺倒吸口气:“你这老婆太识大体了我觉得,相比较之下,裴允之这事做的太缺心眼儿,不对,缺屁眼儿!”
南初怎么想的,陆西时明白。
字面意思是不想让他跟自己的兄弟闹得太僵,但归根究底,她是不想他因为她跟自己朋友决裂,她不想搅进这趟浑水,想置身事外。
再简单点。
她始终没把他们两人认定成是一体的。
哪怕她之前在餐桌上,对着裴允之,当着所有人的面说的那句“我丈夫”,也并不能将他们划入一个阵营。
她永远是她自己,一个不想与他这个‘丈夫’有太多牵扯的独立的个体。
南初回家途中去了趟超市。
家里那位钟点工阿姨要提前回老家过年,前两天就把这儿的工作给辞了,说是可以帮他们介绍新的靠谱的钟点工,陆西时微信上问了南初的意见。
南初说,先不要。
家里平常不太有人在家做饭,卫生什么的,有各种智能设备,其实不太费体力。
冰箱里的东西这几天被清的差不多,她得去补个货。
周末超市人流量很大,促销活动也很多,南初推着车,游走在一排排货架间,走两步,停下来,拿起一盒东西,仔细看成分有效期。
她看的格外仔细,这是平时照顾南清时留下的习惯。
长发安静的躺在肩膀两侧,巴掌大的脸是未施粉黛的白净,五官是被人用心雕琢过的精致,气质又是冷冷清清的,有种淡淡的疏离感。
南初今天时间多,她也不着急回去。
估计陆西时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
她逛到乳制品区,有销售在推销酸奶,邀请她尝一尝新款,南初婉拒,那人还继续:“这款我们刚上市,价格老贵了,但今天在我这儿买,买一盒送一盒,还送您一只水晶杯!”
南初看了眼那玻璃杯子,绯唇一扯:“不用,我不喜欢酸奶。”
“尝尝嘛!说不定您就喜欢了呢!我们家这款做到了真正的无添加......”
“配料表:食用香精,三氯蔗糖,安赛蜜,乳粉......”
没等南初开口,背后忽地传进来一刀低醇的男音,打断了销售的喋喋不休。
南初侧身,见到男人手拿着一瓶酸奶,仔细读着配料表,慢条斯理地,读完之后盯着那脸色越来越难看的销售,笑问:“这白底蓝字的写这么清楚,诈骗也没你这么明目张胆啊。”
销售还不罢休,满脸堆笑:“这些都是在国家食品局规定的安全范围内,人是可以食用的!”
男人放下盒子,“那你一开始说什么真正无添加,这就是欺骗顾客,人家真要是追究起来,你怕是有一顿牢饭好吃的。”
“啊?不、不会吧!哪会有这么严重!”
男人不说话了,转身看南初,另一只手上递上一个小物件儿:“是你的吗?”
南初微诧,是个钥匙扣,好久之前有次陪邹何然逛街的时候买的,质量一般,用了没多久,那铁圈儿就松了。
今天应该是她从口袋拿东西不小心掉出来的。
“是我的,谢谢。”南初接过来,将钥匙扣重新放口袋后,抬眸问:“我们是不是见过?”
男人笑:“现在还流行这种搭讪方式吗?”
南初并不尴尬,她只是觉得他有点面熟,或许只是错觉,有些人天生大众脸。
她笑了下,“先走了。”
她推着车朝前,男人并没有跟上。
只是盯着那抹身影,眼底的情绪渐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