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妍举办的聚会上,一女子将陆衍想花重金替风尘女子赎身引做笑谈,陆衍一个勋贵之女与妓子有染逐渐传遍上层圈子,在有意的渲染下,京城坊间部分人也知晓,这其中就有教坊司。
陆衍对此倒是一无所知,她的老爹已经彻底打算回乡,替小女儿找个两眼一抹黑的赘婿。
京城内,长街上,生意不好的小面馆悄悄换成一家小书肆,名为俗趣斋,位置偏僻。
初一坐在俗趣斋的柜台上嗑着瓜子,向十五抱怨道:“咱们累死累活把小姐小书房里的杂书全搬来,都五天了,一个客人都没有”。
“你就知足吧,小姐是怕我们无聊,在府外给我们找个可以歇息的去处”,十五回道。
“说来,小姐和三十也是真厉害,能连着好几个月都不出府”,初一道。
“好几年都忍着呢,能差这几个月”,十五应道。
“也对,咱们关门吧,去买小姐偷偷要的糕点”,初一折起放瓜子壳的草纸。
十五到外面收起“广收杂书”的牌子,准备关门。
“两位,请先等等”,一穿着全是补丁的棉袄的男子,抱着书跑过来。凑近一看,那书是多张劣质的纸张钻出大小不一的钻孔,用麻绳摞成,来人的草鞋上还有破洞,露出脚趾。
这名男子怯怯问道:“两位,能不能看看我这书?”
初一看着男子仔细打理过的干净面庞,略显凌乱的发髻,点了点头。
男子局促递出自己紧抱的书籍。
初一接过看了下书的封面,上写着“如何在宅斗中搞定婆婆”,字迹一般,中规中矩,“可是你自己写?”
“是的”,男子回道。
“我们这买入的书不给刊印,不过我们会提供纸张,让你手抄原本,我们售卖,这能接受?”
“这么说,是可以收我这本书?”,男子反复摩挲自己快冻僵的双手。
“我拿给东家看看,明日下午,你到这来等消息,你将此书上半本交给我就可,若是东家看中,再将下半本交来”,初一交还书本。
男子则依言解开草绳,上半本用草绳重新绑好递给初一,下半本揣怀里。
初一收起书本,和十五来到京城最热闹的地段内的一处糕点铺子,买了八份云片糕,然后通过后门回府。
陆衍欣喜地让人端上早就备好的红枣桂圆银耳羹,主仆四人一起喝羹汤配糕点,在寒风彻骨的冬日,全身都变得温热起来。
陆衍边吃边看着初一递来的新书,书的第一页写着:家宅分类,家婆分类,对症下药,立于不败。
接下来是书的目录:第一等,家无妾室,丈夫专情,婆婆明理;第二等,小妾少人,丈夫多情,婆婆强势……
陆衍饶有兴趣地看完目录,接着翻看正文,第一等无内忧,但要防外患:流言蜚语、无中生有、恃强凌弱等,第二等,示人以弱,以柔克刚……都附有小故事加以佐证。
约莫看了四十多页,陆衍便停下,问道:“写书之人是男是女?”
初一咽下一口糕点,回道:“小姐,是男的。”
“看来此人深受宅斗荼毒,十有八九是庶子,家无地位,此书我们买下了,明日我亲自去见他,打听他家宅八卦”,陆衍兴奋道。
第二日,那男子如约前来,怀揣下半本,他今日见到了那位东家,容貌隽秀,雌雄莫辨,年岁尚小,看衣着打扮是个公子,就是有些眼熟。
“这是五十两,将下半本交来,在这纸上签字画押就可拿走”,初一指了指桌上早就摆好的契约。
男子提笔写下自己的名字,加印红色手印。
陆衍接过契约,看向签名处,“向满”二字劈中她隐藏戏谑的心思。
向满,西戎质子,七年前西戎战败送到大檀。
“你是那位西戎质子?”,陆衍问道。
向满点点头。
陆衍走到书架旁,找出《西戎皇室宫斗手册》,递给向满,继续问:“这本也是你写的?”
除了西戎皇宫中的人,谁能连西戎宫斗的毒药隐秘都写得这么详细。
“是我写的。”
“这么说,书里写的是真的,西戎皇帝抛弃结发妻子,另结新欢,不喜你这嫡长子,逼你做质子,西戎元后因此郁结于心,早早病故”,陆衍的语气带着天真的好奇,听不出恶意。
“是真的”,向满语气低落。
“你不想回西戎了?竟然在大檀揭你父亲的短?”
“早已回不去了,西戎已经忘记我了,我来大檀的第三年,西戎已经另立太子”
“那你为何写这本书?”
向满有些犹豫,说不出口。
“我加钱,一百两”,陆衍看出向满温饱都成问题。
“小东家,我说了,你可别传出去,一是想讨好你们大檀,二是故国另立太子过后,未满半年,我的母后就逝世,我气不过,想在异国写书揭发那妖妇的狼子野心”
“好像没用哦,西戎元后孝期满三个月后,西戎皇帝就立了新后”
“我书写完后,传到西戎也是要时间的”,向满咳嗽了一声。
“事已成定局,你这样做,你们西戎人颜面尽失,会觉得送你来我们大檀当质子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可怜你为了故国,在异国他乡饱受苦楚,他们嘴里却念着活该,何其讽刺”,陆衍示意初一递杯热茶给向满。
“谢谢小东家”
“没什么好谢的,你是西戎前太子,我是大檀子民,我憎恶你,但你为两国和平来到大檀,或许在一些有良知的西戎子民眼里,你可是英雄,我不愿在小事为难你。话说,你怎么卖书卖到我这么个冷清的地方来?”
向满从听到“英雄”二字油然而生的喜悦挣脱出来,答道:“近几年,西戎总会发起几小波对大檀边疆的袭扰,我的日子就越发难过,没有书肆敢收我的书,小东家这是新开的,想来碰碰运气”。
“哦,欺负我们新店没有经验”,陆衍假装生气。
“不是的,不是的”,向满急忙否认,却作不出解释。
“好了,我们也不怕收你的书,这一百两你拿走吧,以后午饭过后的两个时辰来我这抄你的书,这是契约上写好的,快走吧,今日没有客人,我们要关门了”,陆衍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向满惊于她口出的“不怕”两字,暗自揣测她的来历,收了柜台上的一百两,匆匆离去。
“唉,有城府,但不深,喜怒于色,难怪放心他随意在内城行走”,陆衍深抿一口清茶提神,“我猜的多少有些是对的”。
“小姐,不是要打烊了,你怎么还坐在椅子上”,初一催促道。
“可以啊,初一,连打烊这两新鲜字都晓得,有长进啊”,陆衍慢腾腾走到店外。
“那是因为她有一日,吃杂酱面吃到人家打烊”,十五拆台道。
“你胡说,明明是我去的时候,人家已经要收摊了”,初一愤愤不平。
寒风萧瑟,主仆和睦,情意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