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衍近两个月没有出府,在英国公府外面监视的人已经习以为常。
初一、十五这两位经常出府的,都是乔装打扮,穿着朴素,不引人注意。
俗趣斋一周只开店三天,每次都只开两个时辰多一些。
向满很喜欢来这抄书,在寒冷的冬日能喝上不花钱的温热好茶,让他由衷开心,虽然有时等不到人开店,小东家也没让人提前和他说。
俗趣斋近两个月卖出了五本书、七支劣质竹杆兔毫笔(主仆四人自己做的,香喷喷的烤的流油的兔腿吃多了),二十张精美的花笺(陆衍觉得卖的和盛妍私人的差太多)。
将近年关,京城张灯结彩,困苦的百姓也有人施粥救济。
年末小节颇多,英国公府却没有过节的喜悦,只是按习俗照常操办。
自十二月初八,也就是腊八节,陆衍尽管已经回魂回魄,还是像往年一样,每逢这天开始,精神萎靡不振,眉间忧色浓浓,梦多睡多,却提不起气力。陆老夫人打算让她明年二月好转了,再学掌家。
白日做梦,是陆衍此刻的写照。
梦里,弯月高悬黑夜,有一支箭,裹挟寒风,带着杀伐之气,射向一女子。
单看那女子的容貌,长相清丽,气质清冷,眉心天生有朱砂红痣,宛若神女,再细看之,那女子身披铠甲,银光粼粼,骑着一匹枣红马,在一群黑衣人的围攻下,勉强防御。
似有所感,那女子稍偏了偏脑袋,但箭还是擦破头皮,渗出血丝。
一箭不中,又连来多箭,均被堪堪躲过,那女子头皮多处擦伤。
那女子已被拼杀下马,负隅顽抗,全身多处负伤,眼前自顾不暇,没有注意到天边有射来一只飞箭,方向还是她的眉心。
终于射中了朱砂红痣,那女子直直倒下,双目悲愤。
“阿姊,快躲开”,陆衍想开口,喉间却发涩发苦,难以开口,艰难喊出“阿姊”二字,却哑然无声,陆衍怔怔低头摸向自己的喉间,随后跌跌撞撞跑向自己的阿姊。
她想扶起自己的阿姊,可她的双手,一触碰到阿姊,就瞬间消散。
“小敏”,耳边传来阿兄的悲呼,陆衍转头看去,只见自己的阿兄跪立在雪地上,满脸血污,已无力反抗。
四周围着的黑衣人让开一条路,天边有一人骑马持弓缓缓而来。
“韩轩,我就知道是你们韩家”,陆衍的长兄,陆修,张着满口血牙,瞪圆了眼睛,愤愤道。
韩轩倒也不意外,“当然是我们韩家,我们两家有大过节,你这没有脑子的,能看得出来很正常”。
“就为了一个太子妃的位置”,陆修恨道。
“是,也不是,那人皇位靠着我们坐稳了,就反过来想对付我们,以下犯上做不来,就只好拿你们开刀了”,韩轩缓缓搭箭拉弓。
“你们!两军对阵,前线也有我们陆家的军队,你就不怕失了军心”,陆修拄着剑不让自己倒下。
“本来想让你死个明白,我改主意了,英国公长子长女,眉心天生红痣,貌若神祗,是金童玉女转世,那位亲自为你们陆家造势,可惜不过如此”,韩轩将箭尖对准陆修眉心,冷笑放箭。
陆修含恨倒下,死不瞑目。
“阿兄”,陆衍泣不成声,失神跑去,一遍又一遍想扶起自己的长兄,可自己的双手一次又一次的消散再凝聚、凝聚再消散。
“仗义死节报君恩,你们说,你们效忠的那位,知晓了真相,会不会不顾利弊?给你们一个好的身后名吗”,韩轩语气阴沉,说给两个死人听。
可能人还没死透,听得到韩轩讲话。
陆衍的意识昏昏沉沉自然从梦中走出,她觉得眼皮沉重,放弃睁开眼睛。
这梦,她作了挺多年了。
前世,暗中被罗家送给刚登基不久的太子,自从她在眉间点朱砂扮作阿姊,每逢寒冬,就开始重复做有关阿兄阿姊的梦,重生到六岁时,还是避免不了,还是在寒冬时节反复作梦。
待意识清醒,陆衍才缓缓睁开眼睛,唤人道:“初一”。
初一匆匆掀开帘帐进来,走到陆衍床旁,“小姐可又是头疼?”
陆衍起身坐在床上,摇了摇头,“我们一连好几天都未出府,可有派人告知西戎质子?”
“派人告诉他作甚,他看见店铺书肆关门不就自己回去了”,初一应道。
一旁有小婢女捧来漱口的茶水和盂盆,陆衍漱口后用方娟擦拭嘴角,这才说道:“还是差人去告诉他,寒冬腊月,出来一趟能冻死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别人一捋就能捋到咱们府上。”
初一点头算是答应下来。
“三十她们呢?”
“被老夫人叫走了,说是安排了人来提升她们的武功。”
“切,那个,我肚子饿了,将吃的端上来。”
'“那小姐是要吃正餐?”
陆衍摇摇头。
“那我知道了”,初一退下,转路去吩咐厨房。
过了一会儿,几位小婢女端上了红枣桂圆汤和糕点。
“怎么好好的突然叫她们去提升武艺?”,陆衍抿了一口温汤润喉。
“呀,忘记告诉小姐了,小姐这几天一直在睡觉,我们再过两年就迁回琓州,是为了回乡路上的安全做准备。”
“你去问问奶奶有没有空,我现在去拜见她。”
“好,我这就去”,初一转身出屋,没过多久,便回来告诉陆衍可以去拜见老夫人。
陆衍来到陆老夫人院子里,环顾了一圈,在一处空旷的角落发现了十五、三十两人,两人向她点头示意问好。
陆衍和初一来到陆老夫人的书房,陆老夫人抬头看了自家孙女一眼,就让下人退下,紧闭的书房就只有祖孙两人。
“不好好休养身体,怎么来了?”,陆老夫人叹了口气。
“奶奶,听人讲,我们再过两年就迁回琓州,陛下能同意?阿爹会甘心?”,陆衍随意拿了本账本翻了翻。
“小衍,太晚了,我们反击得太仓促了,来不及了,韩家我们抗衡不了的,回乡至少能退出韩家的视线。”
“可是我六岁对他们的恨意昭昭可见,我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就没打算放过我,我现在长这么大,会放过我?”
“小衍,会的,只有你对他们没有威胁,顾忌着陛下,会放过你的。”
“自我劝说,自我蒙蔽,就因为这没有把握的事,就剥夺了我抗争的能力,你们可真是为我好”,陆衍惨笑道,不顾陆老夫人的苦苦劝说,径直离开。